再溫順的兔子,也該咬人了。
婆婆氣得沖電話嚷嚷:
「倩倩,你這話啥意思?」
「反了你了!你爹媽怎麼教你說話的?!」
沒等她說下去,我猛地掛了電話。
她光速又打了過來,我直接將她拉黑。
十秒後,建俊又打了過來。
「你怎麼跟我媽說話的,你嚇著她了知不知道……」
同樣拉黑。
世界清凈了。
全宇宙仿佛只剩下嘩嘩的雨聲。
我把頭頂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深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身體才慢慢恢復過來。
這時,電話又響了。
是老闆打過來的。
「倩倩,你還好吧?在開車嗎?剛剛發消息你沒回,我有點擔心。」
一貫沉著冷靜的老闆,面對這樣的雨天,話語中也有了一絲慌亂。
我強打精神回應:
「沒事老闆,我還在路上,應該晚上十點前就能到。」
老闆嘆口氣:
「我不是來催你的。」
「這雨越來越大了。我盡全力跟客戶那邊溝通,讓他多停留一下,爭取時間。」
「你稍微晚點沒關係。」
「安全第一。」
老闆話里的懇切,不是裝出來的,也不帶任何洗脫責任的意思。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用手一摸,是眼淚。
真是可笑啊。
第一個為我安全著想的人,竟然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
掛掉電話後,我又緩了一會。
腦子恢復理性,我還是決定繼續出發。
我並不是被老闆的話感動了,要給他賣命。
而是我做出的承諾,我必須要兌現。
自己分內的事,不應寄希望讓別人為我買單。
這才是對人最大的尊重和禮貌。
重新上路。
雨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婆婆跟建俊都被拉黑了。
沒有人會再來打擾我。
我可以保持絕對專注。
可事實證明,我還是想簡單了。
一個陌生來電,打破了我所有的僥倖。
一開始,我以為是騷擾電話,沒有理會,直接拒接。
幾秒後,又打了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戴上耳機接聽。
剛一接通,我就聽到婆婆的尖叫:
「壞啦!壞啦!」
「咋辦吶!電視機爆炸啦!」
我心裡猛然抽了一下。
電視咋會爆炸呢?
我後背一陣發涼,忙問:
「出什麼事了?」
「你慢慢說。」
婆婆哭嚎的聲音里夾雜著埋怨:
「還不是怪你!」
「讓你再找個人來修,你就是不接電話!」
「我只好找了我跳舞的舞伴,就那個小老頭,你得喊李叔。讓他來看看能不能修好。」
「誰承想修到一半,不知道哪裡沒接好,電視就炸啦!」
我忙問:
「傷著人沒?」
婆婆停頓了一下,聲音明顯低了:
「我跟建俊離得遠,倒是沒傷著,你李叔胳膊燙了一下。」
「就是亮亮……」
我急了,問:
「亮亮咋了?!」
婆婆支支吾吾說:
「亮亮非得湊過去看,我攔不住,一個沒躲開,他腦袋讓玻璃碎片給劃了……」
我眼前一黑,緊接著開始天旋地轉。
趕緊找匝道下高速,把車停在安全的地方。
我攥著手機,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
「傷得嚴重嗎?有沒有流血?」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我請了專業人員,你把人趕走了。」
「現在怎麼能找一個不專業的人來修電視!」
婆婆也急了:
「你咋呼啥!」
「要不是你不接電話,我能找你李叔修電視嗎?」
「現在知道著急了?早幹啥去了?」
我趕緊把婆婆和建俊從黑名單拉出來。
給婆婆撥去視頻通話。
視頻十幾秒後才接通。
我看到家裡一片狼藉,燒焦的電視機胡亂扔在地上。
旁邊站著的老李頭已經嚇愣了。
亮亮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了過來。
婆婆沒管亮亮,竟舉著自己胳膊讓我看:
「你看看,要不是我躲得遠,我也得傷著。」
我沒空理她,大喊著:
「亮亮呢?給我看亮亮!」
婆婆不情不願地把手機對準亮亮。
我一看,心跳幾乎都要停了。
亮亮頭上一道駭人的傷疤,從右邊眉骨一直蜿蜒到額頭,還在往外流血。
他看到手機里的我,哭喊著:
「疼!疼!」
「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此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立刻鑽進螢幕回到亮亮身邊抱緊他。
可我現在只能隔著螢幕看我孩子受苦。
我衝著婆婆大喊:
「你們這麼半天都在幹什麼?」
「這麼長的傷口都看不見嗎?」
「建俊呢?趕緊帶孩子去醫院!」
婆婆皺著眉吆喝:
「你別咋呼建俊了!」
「孩子都這樣了,你還出什麼差,趕緊趕回來吧。」
我都快急死了。
但我離家太遠,現在回去只會延誤治療。
於是我帶著哭腔央求道:
「你們先帶孩子去醫院!」
婆婆卻不樂意了:
「外頭下大雨吶!你把車開走了,我們咋去醫院?」
我急了:「那就打 120!」
婆婆:「胡說!」
「可不能打 120!一樓他大爺上個月打過,你知道花多少錢嗎?」
她拿著手機在屋裡亂轉,螢幕里的老公一閃而過。
身為孩子的親生父親,他一個大男人,頂著一米九的個頭,居然像個傻子一樣站在角落裡,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自始至終,他都沒說過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亮亮受傷了,他竟就那麼傻站著。
我壓下火氣:
「你把手機給建俊,我跟建俊說。」
婆婆說:
「你有啥話跟我說,建俊也不可能打 120。」
我再次強調:
「把手機給建俊。」
婆婆說:
「你趕緊回來,拉著孩子去醫院,你李叔也去。」
我大吼:
「馬上把手機給建俊,你聾了嗎!」
婆婆愣了一下,不說話了,走過去把手機遞給建俊。
建俊接過手機,聽到我的聲音,說:
「咋了?」
我盯著他說:
「亮亮受傷了,你看不到嗎?」
他回答:
「看到了。」
我瞪著他:
「去拿紗布、碘伏和棉簽給他清理傷口。」
「然後帶他去醫院。」
「立刻馬上。」
最後,我情緒激動地沖他吼:
「孩子如果出點什麼事,你們娘倆都別想好。」
建俊沒接話,而是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耐煩:
「家裡哪有這些東西啊。」
我說:
「有,我都收在衛生間的儲物櫃里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
他「哦」了一聲,茫然地走進衛生間。
拉開抽屜。
將裡面的牙線盒、酒精濕巾、漱口水亂七八糟鋪了一地。
最後找到了紗布和碘伏。
他拿起一大卷紗布,左看右看,抬頭問我:
「都用掉嗎?」
我壓著火氣告訴他:
「你找剪刀剪一段!」
他嘖了一聲:「真麻煩。」
等他慢吞吞剪完紗布,回到客廳時。
亮亮腦袋上的血跡都乾了。
他哭累了,在不停咳嗽。
建俊把手機放在地上,擰開碘伏給他塗。
亮亮怕疼,死活不塗碘伏。
建俊吆喝婆婆:
「媽,亮亮怕疼,咋辦?」
我恨不得把手伸進螢幕里給他一巴掌。
我使勁吆喝:
「你溫柔點,哄哄他!慢慢給他塗!」
可他根本不聽。
婆婆過來看了看,皺著眉說:
「沒啥事,就是劃了個口子,不用塗藥水,用紗布包一包就行。」
我一聽急了,大喊:
「不行!會感染的!建俊你別聽你媽的!必須塗碘伏!」
建俊理都沒理我,拿起紗布就給亮亮把額頭包了起來。
我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已經對他們娘倆不抱任何希望。
現在只求趕緊把亮亮送到醫院縫合傷口。
我不停催促建俊趕快出發,別再墨跡了。
建俊磨磨蹭蹭拿過手機,準備叫計程車。
我看向車窗外,雨已經漸漸小了起來。
現在打車應該不是很難。
可是他墨跡了十分鐘,還沒叫上車。
我問他:
「你在幹嘛呢?怎麼這麼慢?」
建俊沒好氣地說:
「順風車我沒有優惠券。」
「我找找便宜的拼車。」
人在極度無語時真的會笑出來。
我服了:
「亮亮這種情況怎麼能坐拼車?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可建俊還有理了:
「獨享車不用券得 45 塊!」
一說 45 塊,婆婆立刻不願意了,朝建俊嚷嚷:
「你有錢沒處花了是不是!」
「不就是腦袋劃了一下,又不是什麼大傷。」
「現在已經不流血了。」
「依我看,我們就等倩倩回來,再去醫院。」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媽,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壓到我身上呢?」
「亮亮是你孫子啊,他傷成這樣,你一點都不心疼嗎?」
「他是因為你才受傷的啊!」
婆婆斜眼剜著我,滿嘴指責:
「啥叫因為我,你少朝我潑髒水!」
「都是因為你,今晚才弄成這個樣!」
「你隔三差五就到處出差,今天也沒人做飯,也沒人洗衣服,地也沒人拖。」
「孩子哪能沒有媽媽,丈夫回到家哪能沒人伺候?」
「亮亮被炸傷了,哭著喊媽媽,你都不能在身邊陪他。」
「你好好想想你稱職嗎!」
「以後還指望亮亮給你養老嗎!」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看看你,一點樣都沒有!」
說完,她一把將亮亮拽到跟前,指著我沖他說:
「亮亮你看,你腦袋都流血了,你媽媽也不回來看你。」
「她是壞媽媽,她不要你了!」
我眼淚都流下來了:
「媽,你跟亮亮胡說些什麼!」
婆婆不理我,一直在沖亮亮吆喝:
「你快喊她『壞媽媽』!」
看著亮亮,我的心像針扎一樣疼。
我急忙喊:
「亮亮,別聽她的!」
亮亮才五歲,他腦袋上胡亂地纏著紗布,眼睛一眨一眨,怯怯地盯著婆婆,小嘴使勁抿著,就是不說話。
婆婆提高音量:
「你快說啊!她是壞媽媽!」
「你不能看奧特曼,都是因為她!」
他使勁搖晃亮亮的肩膀,把他嚇著了。
建俊在一旁說:
「媽,過分了。」
婆婆瞪著他就罵:
「你起開,連個孩子都不會教!」
「怪不得不跟你親!」
亮亮嚇哭了,他使勁掙開婆婆的手,哭喊著:
「我媽媽不是壞人!」
「我媽媽不是壞人!」
「奶奶和爸爸才是壞人!」
「我只要媽媽,不要奶奶和爸爸!」
我隔著手機泣不成聲,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婆婆一聽氣得直跺腳,伸手就扇了亮亮一巴掌。
「小兔崽子!我讓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