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蠢,此刻也該明白了。
師弟開始奮力掙扎。
可阿瑤用的鐵鏈,裡面已經注滿了靈力。
阿瑤利落地展開三層結界。
玄凰劍並沒有出鞘。
我覺得師弟這樣的人,並不值得。
顯然,阿瑤也是這麼想的。
她只用了一柄生鏽的鈍刀。
痛苦程度比匕首強上百倍!
九百九十九刀。
師弟在阿瑤的靈力維持下,清醒地堅持了九百九十九刀。
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為什麼?」
阿瑤利落地剜去他的左眼:「不是什麼人,都能浪費時間的。」
我驀然一震,想到了當初師弟在我院子裡說的那句話!
師弟自己也記了起來。
他已經只剩骨頭的兩腿戰戰:「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對弦鏡師姐,對不起……」
明明已經只剩骨架,卻還是有腥臭的液體落下,與鮮血混合。
最後,阿瑤剜去了他的右眼。
「你是對不起她。所以,做出你的彌補吧!」
結魄燈的光驀然變紅。
師弟的修為和魂魄慢慢融化。
而我,感受到全身的暖意。
光芒里,我聽到阿瑤說:「你應該慶幸。」
「慶幸在人界,酷刑只能做到如此。」
08
阿瑤是帶著受酷刑的心理準備回去的。
上次試煉丟了宗門的臉就已經承受了打神鞭的刑罰,何況這次是任務失敗,一個弟子灰飛煙滅!
回去的時候,師尊正在組織整個門派進行三年一度的仙門大會。
阿瑤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跪在地上,闡明了師弟死亡的事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萬一被判消魂釘,或是削去仙骨。
我的阿瑤,要怎麼辦?
可那一瞬間,我卻分明看到了——
師尊眼裡,閃過一絲欣喜!
我尚未反應過來,師尊的聲音已迴蕩在整個宗門:
「扶瑤,你太令宗門失望了!」
「既如此,那枚金丹,便不能賞給你了!」
下一秒,師尊伸手驅動靈力,那枚以我為材料煉製的金丹,竟飛出丹爐,徑直來到了師尊面前——
被師尊服用了下去!
師尊周身散發出強得幾乎睜不開眼的光線!
所有人都看到,前陣子剛進入化神期的師尊竟然再次突破,從此距飛升上神只有一步之遙!
師兄激動得熱淚盈眶:「這下咱們宗門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突破到這個境界的長老只有九位,從此咱們就是前十排名宗門的弟子了!」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阿瑤也一樣。
我們都明白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阿瑤的聲音很輕,卻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傳進每一個弟子的耳朵:
「犧牲阿姐,用送給我金丹為虛名,為的便是這前十的虛位,對嗎?」
師兄立馬站起來:「瑤師妹大膽,怎能對師尊不敬?還不趕快領罰!」
阿瑤一個字也沒有說,罔若未聞。
而很多大事的發生,往往只在一剎那。
這剎那間,玄凰劍出,天地變色!
巨大的劍體變為半透明的黑紅色,阿瑤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把玄凰煉成了本命劍!
人劍合一,毀天滅地的威壓震懾了所有人!
阿瑤做事向來果斷。
等我意識到不對時……
巨大的玄凰整把插進了師尊的胸口!
我驚叫Ṱŭ̀₌出聲!
我飄過去穿過阿瑤的手,想阻止她。
可她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她說:「阿姐。」
「我本來只想殺三人。」
她緩緩抬起頭,再次用盡全力:
「那麼,就讓整個仙門墜落吧!」
下一秒,師尊的胸口爆發出一團金光。
半顆金丹和阿瑤的身體一起,被重重彈開!
師尊重重吐出一口鮮血,玄凰的光芒逐漸消失。
阿瑤爬行兩步,艱難地把金丹捏在手中。
剛才的爆發,使阿瑤半數的經脈斷裂。
師兄已然反應了過來。
他把聲音注入靈力呼喚所有人:「把這個叛賊敗類抓起來!」
人群不斷逼近。
阿瑤單手從芥子袋裡拿出一把魔界的彈丸扔出——
暗紅色的煙霧裡,哀鴻遍野!
隨後,阿瑤開啟了傳送陣法。
魔界的陣法,可以不受仙界的追蹤。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阿瑤,我的阿瑤……
09
「阿瑤,到飯點該吃飯啦,快別練了!」
「阿姐,我練完這一招就來吃!」
「……阿瑤,你都練了三招了!」
「好嘞好嘞,我這就來吃!」
阿瑤迅速束好堪堪及腰的頭髮,把玄凰劍擦拭乾凈,放在小桌子旁的石凳上。
她自己從篝火上取下一隻烤雞放在石桌的荷葉上,坐在對面的石凳上開始吃。
我在對面有些好笑:「吃慢點!喝口水!」
阿瑤又跑去篝火上取來熱水。
我問她:「今天的烤雞有沒有放夠鹽?」
阿渺含糊不清地嚼著:「放了放了!今天我腌制的時候還放了花椒!可香了!」
說著撕下雞腿放到玄凰劍前:「阿姐你聞聞!」
附身在玄凰劍上的我無奈地笑笑:「真香,沒多久一定能嘗到我家阿瑤的手藝!」
一年半以前,阿瑤用盡全力重創師尊,帶回了我的半顆金丹。
其實我的魂魄可以用結魄燈來慢慢恢復,阿瑤完全可以服用金丹,瞬間恢復。
可阿瑤執拗地拒絕了。
這半個金丹在結魄燈的轉化下,恢復成了我的一半魂魄。
現在我可以俯身在玄凰劍上,和阿瑤對話了。
雖然只是偶爾陪著她,大多數時候我要待在結魄燈里休養生息,但日子至少是快樂的。
而阿瑤剛開始,幾乎比我還要虛弱。
她本就挨過天罰,當時還被重創。
逃出來之後,又被宗門派人追殺過一波。
阿瑤當初差點和我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
是魔修心法救了我們。
天罰罰的,是修仙之人。
所以從一開始,我入仙門,便是錯的。
想通這一點後,我便接受了阿瑤的墮魔。
阿瑤散盡一身仙門裡的修為後,天雷留下的病根竟然立馬就根治了!
沒有了經脈紊亂和修煉的衝突,阿瑤再次迅速成長,實力大增。
我們得以在這人間不必躲躲藏藏,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一年。
唯有一個小小的矛盾。
我想著,如今阿瑤的病得以根治,我也有機會重塑魂魄,我們日後好好過日子便好,不要再招惹仙門的人了,好嗎?
阿瑤從一開始的強烈拒絕,到如今猶豫不決,態度已然緩和很多。
我知道,我和她都很珍惜這段時光。
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
至少,仙門的人不這樣想。
因為這一次的追殺……他們用上了消魂釘!
師尊明顯是下了死命令。
鋪天蓋地的神器不要錢地向我們襲來!
阿瑤一人難敵百將。
碩大的玄凰劍形成結界,卻依然阻擋不了全部的暗算。
背後,一個弟子悄悄向阿瑤的脖子方向射出兩枚消魂釘——
我突然有些慶幸,靈體的動作還是比肉眼凡胎要快上許多。
千鈞一髮之際,我飄出來,感受著兩枚消魂釘和我魂魄的相互抵消。
阿瑤陡然轉過身:「阿姐!」
10
我感覺自己不過恍惚了片刻。
可再次恢復意識時,已是遍地鮮血!
那個暗算阿瑤的弟子已經變成一攤難以辨別的血肉,肉里密密麻麻扎了上千枚消魂釘!
鮮血,塗滿了這片土地!
而我的阿瑤,長發飄散,滿天殺氣!
玄凰吸滿了鮮血,她把劍插進最後一個人的身體:
「你們知道嗎?魔道,也是需要道心的。」
「從此,我的道心,便只有復仇!」
11
因為那兩枚消魂釘,我又消散了一魂一魄。
阿瑤也在那一場百人斬中大為透支。
但她堅持煉化了那些被她屠殺的弟子,為我撈回一魄。
這一次,我們沒有再東躲西藏。
阿瑤直接帶著我,去了魔界。
從前修士聞魔色變,真正去了,才發現究竟誰善誰惡,並不可知。
魔界向來弱肉強食。
仙界又何嘗不是呢?
魔修們喜歡光明正大戰鬥至死,卻並不會動不動就把人扔了丹爐。
是仙是魔,不過在人心。
阿瑤和她的玄凰劍在打鬥中迅速提升自我。
她用了三個月去挑戰一個很有名的魔修。
每天傷痕累累,滿身鮮血。
只為了……那個魔修的一樣寶物。
重冥鏡。
那時我只聽阿瑤說很有用,以為是什麼有助於修行的法器。
直到——下一場仙試大會。
阿瑤特地挑了我精氣神充足的時間點。
魔修們早就瞧不上仙界裝模作樣人面獸心的做派,在阿瑤使用重冥鏡時,一起幫忙注入了不少魔氣。
這個鏡子並不是什麼殺器。
它真的是一面鏡子。
把我們的臉,折射到仙試大會的上空,讓每一個人都看到。
讓每個人都聽到,阿瑤一字一句地告訴所有人,這個門派里的骯髒Ṱű̂₊。
比如,師兄是如何強迫宗門裡實力不如她的新人女弟子們雙修的。
比如,想揭發他的女弟子為什麼都離奇死在了各種歷練中。
又比如……
他們當初,把同門弟子,也就是我,強行煉成的突破修為的金丹!
他們當然會狡辯。
可當初師尊突破化神期又被打回原形的事跡,早就傳遍了整個仙界!
短暫的疑惑後,很快就有對立門派站出來,譴責他們!
師尊原本想護一護這個最巴吉他的弟子。
可當他看到記憶碎片里,一個和師兄雙修的女弟子的臉——
師尊大怒!
他一定以為,那個女弟子只被迫和他本人雙修過吧?
下一秒,就在仙試大會現場——
師尊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劍!
劍光一分為萬,盡數刺向了師兄的身體!
萬劍穿身,寸寸經脈全部被毀。
宗門裡最嚴酷的刑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有任何審判,直接下死手毀掉一個修士的一生。
整個會場開始竊竊私語。
只有一點讓我感到欣慰。
那便是——
以後應當不會有人,敢再入這個宗門了吧!
而這件ŧű̂₀事的落幕,是師兄口吐血沫,像一攤爛泥一般,說了最後一句話:
「師尊,你自己……不也是個……畜生嗎?」
眼看師尊惱羞成怒就要滅口,阿瑤突然動用魔氣——
重冥鏡,也是一個傳送陣。
阿瑤把師兄傳到了身邊。
我搖搖頭,別過眼。
所有的魔修一擁而上。
笑聲連綿不絕。
師兄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不怕遭天雷嗎?」
魔修們嘻嘻哈哈:「你們的天罰關我們什麼事?」
而且……「扶瑤她五歲都沒怕天雷,現在還怕個屁?」
這其中,夾雜著阿瑤的一句輕飄飄的話。
「師兄。你這種啊,才叫師門的恥辱啊!」
「你才是……連做補品都不配啊!」
12
宗門的臉,就和師兄的屍體一樣,碎得渣都不剩了。
師尊果然瘋了。
他把門派里所有有點靈力的人都派來了魔界送死!
眼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穿著白袍襲來,再變成紅袍倒在地上。
眼看著宗門能用的人越來越少。
眼看著結魄燈飛速運轉,我的魂魄重塑得越來越強健。
眼看著阿瑤的名聲逐漸響徹三界。
說阿瑤是美人面蛇蠍心的女人,以一己之力把仙山變為煉獄。
我聽到之後,氣得不行。
阿瑤卻笑得恣意:「我很喜歡這樣的評價呢!」
玄凰劍身已經被鮮血沁出紋路。
「如果回到過去,我勢必不會再裝得乖巧,殺人誅仙,讓所有人都害怕我們,不敢欺負我們!」
我用靈體摸摸阿瑤的頭:「現在,已經沒人敢欺負我們啦!」
阿瑤頓了頓,點了點頭。
「很快,三界就再也沒有一個人,敢惹我們了。」
……的確很快呢。
不過數月。
終極之戰,就迫不及待地來臨。
13
曾經宗門的後山有一處禁地。
所有的弟子都不得入內。
據說,是師尊一個人獨自試圖突破的時候,修煉的地方。
我采草藥時接近過,有一層強力的結界阻隔了一切。
摸到結界後,我還被反彈受了幾天的傷,阿瑤差點提刀去把後山燒了。
但我始終記得,當初摸過結界後,我手指上殘留的藥味。
得多濃烈的藥物,才能讓結界都沾上了味道?
很快,我便知道了。
師尊帶著一個魔物,來到了我們的地盤!
那個魔物看起來非同尋常。
師尊的道袍下,仙風不再:
「賤人,你毀了我百年的心血!」
阿瑤拔出玄凰劍,語氣淡淡:「真的不是你咎由自取嗎?」
我的靈體亦在空中搭腔:「是有人把劍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和女弟子雙修了嗎?」
旁邊幫忙的魔修朋友們嗤笑出聲。
師尊惱羞成怒,卻很快大笑起來:「珍惜你們還能說話的時間吧!」
「本尊可是把禁地的優質藥人都獻祭給了魔物!」
他憑空捏了個訣,一個巨大的魔物驟然降臨!
「本尊今天只要把你們全殺了,就是清除魔界孽障,自能重回長老職位,重振門派!」
說話間,魔物就率先向我襲來!
我再次慶幸於靈體的速度,瞬間躲開。
阿瑤為了徹底護住我,已經把我的一魂一魄封入了玄凰劍,又注滿了靈力,其實我根本不怕。
可阿瑤明顯暴怒了起來!
本命劍出,山崩地裂!
這是一場會記於史書上的戰鬥!
一個門派仙尊,用無辜人的命獻於魔物,去打一群互相幫助的魔修!
何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