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有節奏地響起。
我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
「有人嗎?物業工作人員,來送純凈水了!」
物業?
平時無所事事什麼都不管的單位,此時會這麼好心?
不可能!
眼皮狠狠一跳,我心中立馬否認。
這個溫度長期暴露在熱空氣中,無異於自取滅亡。
我不相信有大善人肯冒著生命危險犧牲自我成就他人。
我沒應聲,靜待門口的人離去。
可他們好像並未打算就此放手。
「房子裡面絕對有人!我親眼所見,一個女人在十幾天前,買了很多東西運進去,只要我們能闖進去,肯定能等到溫度降下去!」
我沒想到,搬進來時小心翼翼,千防萬防,居然還是被人盯上了。
但好消息是,極端天氣限制了我的行動,卻也保護了我。
大門的安保系統我親自找行家確認過,就算拿電鋸來開門,也至少得花十個小時。
屆時門沒開,心懷不軌的人早就熱死在外頭了。
更何況,他們不一定有專業工具。
果然,一刻鐘後,門外敲敲打打的聲音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氣急敗壞顫著嗓音的怒罵:「臭娘們!你給我等著,最好一輩子別出來,等降溫了看老子整不死你!」
呵,您老人家還不一定能等到降溫的時候呢!
我長吁一口氣,隱隱慶幸老天讓我重活一次,提前做好了準備。
這一世,我一定以自己為先,少多管閒事。
8
人是群居動物,沒人交流的恐懼是難以想像的。
時間流逝越來越緩慢,一個人在如此炎熱的環境下很難不胡思亂想。
我的思維控制不住的發散。
前兩天那個人是否還會找來?會不會已經找到了新的趁手工具?
別墅的安保系統真的有我想像的那麼牢固嗎?
路邊是否又多了一批熱死的人,而且無人收屍?
溫度已經五十度了,以後會不會越來越高,而太陽再也不會落下?
一切似乎都變得不確定起來,我的內心逐漸恐懼。
才四天,無邊無際的寂靜幾乎要把我湮滅,我深知這樣下去不行。
此刻那些愛恨情仇都顯得不值一提,當務之急是得找個人說話,確認自己還正常的活著。
否則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會出現問題!
當年我一意孤行遠嫁李浩宇,父母去世後,我沒了再能聯繫得上的親人。
結婚後,李浩宇說不喜歡我拋頭露面,他控制欲很強,會定期檢查我的交際圈,恰逢圓圓的親生父親去世。
所以李浩宇乾脆逼我辭掉工作,好好照顧許清清母女。
以前的我很聽話,唯他是從,導致沒個能說話的同事或朋友。
我一連撥了好幾個前同事的電話,不是空號就是關機。
這個情況下,極有可能生死未卜。
想來想去,唯一剩下的,還能聯繫的對象,只有李浩宇和許清清。
出乎意料的是,李浩宇的手機還有電,並未關機。
不過電話很久才接通,我率先「喂」了一聲,那邊卻遲遲沒有應聲,良久後才響起男人氣息不穩的聲音。
音量小得幾乎聽不見。
「周......周若思,你終於......開、開機了。」
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給我拋下一顆驚雷:「......我、我可能要死了。」
細聽之下,聽筒那邊虛無縹緲的呼吸聲。
我提醒:「高溫很快就要過去了,再堅持幾天就行了。」
我的勸告僅限於此。
可與我想像中的不同的是,關鍵問題根本沒有出現在這裡。
「......沒、沒用,許清清把我趕、趕了出來......我四天沒喝水吃飯,身體扛不住了......」
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我拼湊出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9
高溫和極夜只隔了一天,而那天,活潑好動的圓圓在家裡呆了十幾天早憋壞了,吵著要去玩。
李浩宇說還是先買東西,可許清清卻捂嘴笑:「你就是杯弓蛇影了,這麼極端的天氣哪裡會來第二次,我女兒的心情當然更重要。」
危險剛過去,大部分人放鬆了警惕,寵她的父母又怎會違背圓圓的意願呢?
李浩宇妥協了。
填飽肚子的他休息了一會兒,就陪母女倆出去逛街遊玩,直到晚上才回到超市購買食物。
這一次,幸運女神也沒眷顧他們,超市本來就補貨不齊,經歷過極端低溫的人們早就哄搶一空。
李浩宇三人什麼都沒買到,空手而歸。
哪想當晚,許清清就把李浩宇關到了門外,李浩宇只能在樓道里躲避著太陽生存,艱難度過了幾日。
我沒猜錯,許清清母女之所以在低溫期間餓了幾天之後,還能保持容光煥發,是因為她們家裡存了糧食。
查過監控後,更是確認了這一事實。
當時低溫時,為了不引起懷疑,母女倆天天趁李浩宇睡著半夜偷偷跑回家填飽肚子,再悄悄回我家。
不過她們都食物應該不多,所以為了自保,直接把能吃的男人關在門外。
連番飢餓之下,任誰也扛不住,李浩宇直接病倒。
「周若思,你回來救我,只要你回來,我就不提離婚的事情了。」
別了吧,婚還是要離的,我惜命。
我拒絕了他的提議,並按下結束錄音的按鈕,轉頭給許清清發去消息:
【我已經報警了。】
我威脅她涉嫌詐騙,如果不把李浩宇帶回去,等到高溫過去,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許清清沒怎麼讀過書,能幹出這種過河拆橋的事,定然是惜命的。
她一個女人家,到底是害怕了,不得不將人接回去用湯湯水水吊著口氣。
結果李浩宇活過來後,又發來微信消息噁心我:
【周若思,老子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娶你還不如娶塊叉燒!狼心狗肺的東西,關鍵時刻還是我家清清好!】
我實在好奇,以前眼睛到底是多瞎,才會看上這麼個蠢貨?
既然用不上我,那以後出什麼事,我可不會再管了。
10
可我沒想到,麻煩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李浩宇和許清清都死了。
消息來得很突然。
不是嚇死,也不是餓死,而是死於情殺。
降溫後的第三天,警方傳來消息,確認兩人已經身亡。
雖然這些天路上死傷無數,但他倆的死狀尤為悽慘,每個人身上都有不計其數的刀口,刀刀致命。
一切恢復正常後,警方花了時間偵查。
原來許清清除了勾搭上李浩宇之外,還傍上了其他姘頭,男人名叫張暉,是個有家室有兒女的已婚男人。
把李浩宇接近家裡後,她食不果腹,主動聯繫了那個張暉。
這個男人也是個痴情的,一雙兒女分明餓到暈厥,可他硬是將家裡僅存的最後一點水糧偷了出來,頂著五十度的溫度轉交給許清清。
許清清和他約好見面的地點是樓道,但張暉心疼她,怕人家吹了冷風生病,於是擅作主張送到家裡。
誰也沒想到,張暉老婆跟了過來,飢餓摧毀了理智,拿著把刀就捅了上去。
男人本還想攔一攔,結果意外發現許清清家裡還藏著李浩宇這麼一個男人,撞破姦情後,才後知後覺頭頂綠得發光。
極端天氣本就讓人們放大內心的醜惡,又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張暉和他老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夫妻倆協同作案,妻子捅了許清清,而張暉氣急之下也取了李浩宇的性命。
一切都明了了,夫妻倆一起進了局子,因殺人方式惡劣,被判無期徒刑。
李浩宇最後是由我拉去火化的,他整個人瘦骨嶙峋的,面頰凹陷,看來最後幾天沒過上什麼好日子。
他可能死都沒想明白,一向心地善良,對他一心一意的許清清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
因為天氣原因,火葬場排滿了隊,一切程序都很敷衍,我得到了一個五斤重的小盒子,埋在了樹底下。
許清清被許家人拉了回去,聽說那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還給她配了冥婚。
死後也要抽皮扒筋,榨乾最後一滴價值。
圓圓親眼目睹了母親被殺,整個人精神狀態恍惚,成天拿刀指著別人。
當她被相關負責人員建議送到精神病院治療時,許家人見能甩掉累贅,忙不迭同意了。
但這些,都已不關我的事了。
短短一個月,我經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早已放下所有愛恨情仇。
腦中唯有一個念頭:今後,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何時何刻,我都會盡全力好好活著。
沒想到李浩宇和許清清沒有被天氣拖死,反而被人性害死。
可見天災固然無情,但人心更加難測。
希望每個人都能對得起自己,也能保全好自己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