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音完整後續

2025-04-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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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凜忽然站起身,一陣猛咳。

我以為他被風岔了氣,遞上一杯冷茶。

蕭凜接過飲下,忽然猛地一傾,吐出一口鮮血。

他倒在我懷裡,鮮血染紅了我的衣衫。

我束手無策,只能抱著他喊人。

很快,在院門外的侍衛跑進來,大驚失色:「殿下!」

他們七手八腳要背蕭凜下山,蕭凜不肯走。

他握著我的手不放,哀求道:「姒音,跟我回去吧。」

我用力從他掌中抽回,不再看他:「我說了,求殿下今生放過我。」

他一愣,澀聲道:「可是,我時日無多了。」

25

我最終也沒有和他離開。

據說蕭凜回去便臥床不起,一連數日嘔血。

我看著衣裳上的血跡出神。

兩世糾葛,難道我跟他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虧欠一生嗎?

我在靜思庵住下,家裡並未因蕭凜的病情遷怒我。

倒是過了好幾日,大哥來找我。

他身後跟著一個人。

唐御風想拜託我,帶他去娘的靈前祭拜。

娘葬在李家陵,旁邊還有兩個妾室,都是給父親生過孩子的。

大哥領我們過來便離開了,留我二人說話。

唐御風獻上祭品,結結實實磕了好幾個響頭。

我對娘幾乎沒有印象,她很早就死了。

偶爾一閃的幾個碎片里,只記得她極溫柔地用撥浪鼓逗我。

我道:「我問過我嫡母,娘沒有拋棄你,她是被你爹賣進府里的。」

唐御風:「我知道。」

「你知道?」

他聲音平平:「我爹是個爛賭鬼,他把娘賣了以後,不到半年便輸得傾家蕩產,然後他又把我賣了。我年齡小幹不了活,被打得遍體鱗傷,最後是一個好心的小姐救了我......再後來,便輾轉到了太子殿下身邊。」

我疑惑:「那你當日說的那些話......」

唐御風抬頭看我:「有人指使,那個人是誰,你應該猜得到。」

我猜得到?

誰指使他找藉口?

太子?皇上?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那你本來想殺誰?為何最後要刺向我?」

唐御風眼神閃躲:「這,我不能說。」

我更疑惑:「是蕭凜指使嗎?」

他一口回絕:「不是。」

我猜也不是。

他沒必要拿命搏我回心轉意。

蕭凜......一想到他的傷勢,我略微心煩。

我輕聲問:「他真的快死了嗎?」

唐御風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點頭:「很嚴重。」

他看向我:「殿下夜裡多次喊你的名字。」

我心一顫,避開他的眼神。

「若你放心不下,就去看一眼吧,許太醫說,左不過這幾日了。」

連許老怪都治不好?他幾個月前不還說小菜一碟嗎?

見我未動,唐御風沒有多勸。

離開李家陵,大哥推脫有事,找別人替他送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姜義涵。

我猜,可能家裡賊心不死,還想讓姜義涵回心轉意。

可我死過一回,早已沒了情愛之念。

我欠身道謝:「姜公子,麻煩你了。」

姜義涵頷首,他扶我上馬車。

相對無言,唯余馬蹄噠噠。

姜義涵並不看我,他道:「太子的傷,你聽說了嗎?」

我點頭。

連他都知道,看來這次真的無力回天。

蕭凜啊蕭凜,虧你自誇神勇,射箭準頭無雙,卻原來也敵不過天命所歸。

姜義涵道:「不管過去如何,這回他凶多吉少。你一個人伴著青燈古佛,過這種孤苦日子有什麼意思?你爹不會輕易放你出家,你若執意如此,惹怒了他,說不定會被隨便塞給某個男人。可若你願意......」

他頓住話頭。

我淡淡一笑:「你的好意,我明白。」

可我真的心力交瘁,再拿不出一顆真心去愛別人。

這樣的我,對他人來說不公平。

很快到了靜思庵。

姜義涵一路將我送到院門前,他鼓起勇氣:「李四音,我一直在,只要你回頭。」

我欠身:「抱歉。」

我沒有回頭。

姜義涵嘆笑,轉身離開。

我回到院裡,那件染血的衣裳不知被誰洗了。

淡粉的碎花紋路,殷紅的血跡淡去,像一個人的性命逐漸抽去生機。

就好像前世嘰嘰喳喳的吵鬧,恩愛繾綣,到最後漠然無視,歸於塵土。

我忽然心口一窒。

我連忙跑出院門,喊住即將出院的姜義涵:「姜公子,能麻煩你送我去個地方嗎?」

姜義涵頓住腳步。

我連忙收拾東西。

我要見蕭凜一面。

哪怕是最後一面。

前世今生的恩怨還沒有了結,我不要稀里糊塗地欠他。

我要親自到他面前說:「你我誰也不欠誰,到了黃泉路上別跟閻王爺告我的狀。」

我要告訴他:「我愛過也恨過,但現在無愛無恨。」

我還要告訴他:「下輩子,離我遠點,別再來找我了。」

我要說,我要把一切都說清楚。

門吱呀一聲響。

我回頭:「姜公子,我收拾好......」

一把粉末劈頭蓋臉,我眼前一黑。

26

我又被人綁了。

這次不在野林子,是在一處黢黑的室內。

陰森,潮濕,寒冷。

我被人縛住手腳,綁在一根大柱子上。

驀地燭火幽微,緊接著篝火燃起。

藉助閃爍幽光,我看清了周圍。

是地宮,有水滲入地板。

殘缺的盤龍柱,很像廢棄的宮殿。

來人黑衣帷帽,踏水而至。

我看清了她的臉。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感慨道:「我猜過很多人,但沒想到是你。」

崔怡摘下帷帽,盈盈一笑。

我不解問她:「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難道就因為前世我搶了屬於你的太子妃之位?」

崔怡反問:「這還不夠嗎?」

我搖頭:「你恨錯了人。」

我說:「你應該恨蕭凜,恨他沒勇氣抗旨娶你,也該恨皇上,恨他亂點鴛鴦譜。唯獨不該恨我,因為我也是身不由己。」

崔怡勾唇:「不重要,就算你無辜,也是擋了我路的絆腳石。」

沒想到她對太子妃之位執念至此。

我沉吟道:「那,在我死之前,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崔怡:「你說。」

「前世我的死,你在其中推波助瀾,對嗎?」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鬱鬱而終,蕭凜也未能查出真相。

岐王卻告訴我,我的死有蹊蹺。

說明重生者告訴過他真相。

崔怡點頭:「不錯。」

我靜靜問道:「是誰?」

崔怡得意一笑:「你最後見到的那個人。」

柱子上的水滴落入我頸後,凍得我一個寒戰。

果然是他。

唐御風。

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不對勁。

那時候太后麗妃都被奪權,我的宮殿誰也進不來。

除了唐御風,誰能害我?

再聯想唐御風曾提到的幼時經歷。

唐御風被賣進崔府,屢遭打罵。

有個好心的小姐救了他。

那個救他的人,是崔怡吧?

也只有她,有能力把唐御風送到蕭凜身邊。

我又問:「蕭凜是你殺的嗎?」

崔怡愣了一下,但沒逃避:「是。」

我不解:「為什麼?你不是愛他嗎?」

「愛?」她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個女人得多愚蠢,才會把身家性命壓在男人的愛意上?」

她冷哼道:「你以為男人的愛有多長久?我兄長是蕭凜伴讀,我與蕭凜青梅竹馬。他幼時便許諾要娶我,可後來呢?不過區區一道聖旨,他便娶了你。他如果真的愛我,怎會朝令夕改,怎會成親後一兩年便愛上你?後來我看透了。他不愛我,他若真愛我就不會任由我被陸持折磨,他所謂的喜歡不過是看重我的家族,我崔氏的助力。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愛他?」

我點點頭:「明白了,所以你聯合岐王,殺了蕭凜。」

「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可沒有殺他,只是往他的糕點裡,加了那麼一點安神藥,哈哈。」

她捏著小指得意大笑。

我心下一冷:「又是唐御風幫你送去的?」

蕭凜謹慎,旁人送過去的不一定信,可唐御風就不一樣了。

他畢竟跟了蕭凜十多年,蕭凜視之如心腹。

但僅憑一點童年的善意,就能輕易收買、背棄主子嗎?

崔怡不屑:「唐御風只是我的一條狗罷了。當初要不是我,他怎麼可能活?他憑什麼攀了高枝就不念我的恩情?還要我低三下四地求他才肯幫我。他就是條蠢狗,他聽說是他自己送去的糕點害死蕭凜,竟羞愧自盡了啊哈哈哈......」

所以唐御風並不想害死蕭凜,只是陰差陽錯,成了幫凶?

我看她得意不已,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所以,你是怎麼死的?」

崔怡肆無忌憚地笑僵在臉上。

她捋了捋鬢角:「被陸持打死的。」

似乎想起什麼不好的過往,她的囂張氣焰化作空洞和哀涼。

她望著滴落的積水:「他經常打我,疑神疑鬼,我但凡和別的男人說一兩句話,回來也要挨一頓打。」

「我向父兄求救,父兄說,他們不敢得罪城陽王。我請求蕭凜賜我和離,他說,再等等......我等啊等,等到絕望,等到麻木。」

她忽然癲狂,絕望地抓住我吼:「李姒音,你能明白我的痛嗎?這種飽受折磨的日子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終於,我明白了,沒有人能救我,我只有做全天下最位高權重的女人才有活路。蕭凜給不了我,我就找蕭帷......我要做太子妃,要做皇后,誰是皇帝,我根本不在乎。可是,只差一點,只差一點......」

我可憐她的過去,卻又感嘆她的偏執。

既然蕭凜靠不住,蕭帷就靠得住嗎?

蕭帷有正妻,是他的表妹,舅舅家的女兒。

連蕭帷自己都要看舅家的臉色,他怎麼可能為了崔怡,休妻另娶?

而且陸持多年都沒下死手,卻在最後關頭髮狠打死她,背後是否有誰授意呢?

我長嘆一口氣。

前世迷霧,終於在今天全部揭開了。

前世崔怡飽受煎熬,漸生怨念。她找到唐御風,以昔日主僕情相要挾,命他毒死我,企圖成為皇后。

可惜蕭凜痴心不改,令她深感失望。

於是她聯手岐王,再一次利用唐御風,害死蕭凜。

她以為岐王會信守承諾讓她做皇后,誰知人家心狠手辣,直接命陸持「失手打死」她。

崔怡機關算盡,反算了自己性命。

我想了想,開口問她:「所以今生你故技重施,打算先除掉我,嫁給蕭凜,但你發現蕭凜也重生了,於是再次萌生投靠岐王的念頭,並且把前世的經歷告訴他,獲取他的信任,是嗎?」

崔怡抹去眼角的淚,嫣然一笑:「不錯。看來你也沒有我想像中那般愚蠢。」

我倍覺好笑:「多謝你誇獎。」

任誰多活了十多年,都不可能毫無長進的。

重陽宴上唐御風刺殺我,是崔怡指使。

所以那把劍不是誤殺,是沖我來的。

我問:「前世唐御風知道我是他妹妹嗎?」

崔怡一愣,她轉過頭沒說話。

我耐心地等待著。

她木然道:「最後知道,所以自盡了。」

唐御風自盡前肯定很絕望吧。

害了主子,還親手殺了自己妹妹。

我瞥她一眼,嘲笑道:「原來你對這把『刀』,也不是毫無感情。」

崔怡大怒:「你不要汙衊我!」

她反應大得驚人。

我識相閉嘴。

但我又忍不住:「明明傷你最深的陸持,為何你今生卻不報復他,還對他投懷送抱?」

崔怡冷道:「他不過是另一條有用的狗罷了。」

說完她莞爾一笑:「我還得感謝你,是你幫我把他送進大獄。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現在的他。」

我點頭:「既然感謝我,就把我放了。」

她給我一個白眼。

她在我身邊繞圈:「李姒音,我今天告訴你這些,一是因為我太寂寞了,不能與人傾訴。二是我的計謀如此天衣無縫,無人評賞豈不可惜?」

「確實精彩,我們這麼多人都被你算計進去。」我由衷讚嘆她,「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漏算了兩個人。」

她擰眉:「誰?」

「一是岐王,他是個色厲內荏,全靠女人扶持的人,他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你崔家勢大不錯,可他舅家也勢大,二選一,你篤定他今生一定選你嗎?」

「二是皇上。前世皇上早已駕崩,你趁蕭凜心智失常,謀算成功。今生皇上正值盛年,還有七八年的壽數。岐王那點小把戲,能逃過他的眼睛?」

崔怡一歪頭:「蕭凜快死了,你不知道?至於皇上......」

她得意大笑:「皇上能不能活過今晚還兩說。」

我皺眉:「岐王要對皇上做什麼?」

她一攤手,天真無辜:「不知道啊,興許聽了我的話,學前世殿前弒君吧。」

我徹底放下心來。

我投去憐憫的目光:「今生你的計劃又要落空了。」

御林軍在皇上手中,岐王翻不出浪。

皇上千秋正盛,一聲呵斥就能把岐王嚇破膽。

崔怡不屑:「你不了解岐王,他沒有你想像中那樣膽怯。」

我道:「你不了解皇上,他也不似你想像中那麼平和。」

威脅到他的皇權時,至親皆可殺。

崔怡:「那我們就走著瞧吧。」

我們各自沉默。

地面積水越來越多。

地宮暗黑,不見天日,我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崔怡:「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笑笑:「看會不會有人來救我。」

崔怡譏笑:「別痴心妄想了!我讓人在靜思庵擄走你的,還趕走了姜義涵。不得不說,姜義涵是真君子,不讓他進屋,便未踏一步。」

我側目:「你喜歡他?元宵節我就看得出你對他頗有好感。」

崔怡:「我不喜歡,我只是不信他對我一點兒也不動心。」

我不理解:「男人的認可和稱讚,真的那麼重要嗎?你非要按他們的期許活著嗎?」

我忽然想起前世。

她堅稱絕不做妾,我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尊嚴而活,沒想到,這只是她待價而沽的說辭。

她要萬人矚目,男人愛慕,女人嫉妒,還要榮華富貴的地位,遺世獨立的清傲。

什麼都想要,只會什麼都得不到。

崔怡不理我,她自顧說道:「你不在乎,前世何必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

她一頓:「說來也奇怪,你竟一點兒也不擔心蕭凜,你也不愛他嗎?」

我無語了:「我擔心他有什麼用?我現在被你困在這裡。」

崔怡:「......」

「你說他快死了,正好你也要殺我,說不定一睜眼,我們又重生了。」

崔怡大吼:「你做夢!我今生一定成功,絕不會還有下次!」

我怕她上頭,一刀捅死我。

等她稍微冷靜下來才勸道:「我真心勸你,現在放了我,回家。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你依然是相府三小姐。」

她的計劃里每一個人都是變數。

這處廢宮應該是陸持祖上的,陸持在大獄,說不定已經招了。

說明她的藏身之處很容易被找到,手下人不是忠僕,容易反水。

岐王能找我合謀,已經算背叛她。

唐御風前世就不肯背叛蕭凜,今生知道我是妹妹,更不可能對她死心塌地。

至於蕭凜......蕭凜比我更熟悉她。

元宵夜他突兀地拿出意義深重的玉佩,崔怡大喜過望,看似討好蕭凜。

實則演得過了。

真正的十七歲的崔怡,心性清高,即使內心再想要,面上也表現得不屑一顧。

那塊玉佩,是釣餌。

崔怡對我的勸告置之不理,她說:「你不用巧言令色哄騙我,我已經沒有回頭路。我只需要再等幾個時辰就有結果,無論岐王是否成功......」

她卡住我下巴獰笑:「你都得死。」

她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裡面的人都嚇了一跳。

火把照亮地宮,來人率先一躍:「四音!」

竟是唐御風,他看到崔怡腳步頓住:「崔小姐。」

崔怡反應快,拔出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別過來!」

唐御風大為緊張:「崔小姐,別做傻事,把刀拿開!」

崔怡冷喝:「滾,往後退!」

他也想退,後面大量的御林軍湧上來,他們簇擁著一人上前。

那人裹著厚厚的鶴氅,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崔怡。」他剛念出兩個字就一陣猛咳,只能任左右扶著,「放了她,孤可以饒你一命。」

崔怡怔怔地瞧著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笑得比哭還慘:「你快死了,還要來救她!」

蕭凜說:「陸持已經招了,你放了姒音,我可以保你。」

崔怡恨恨道:「你騙我,你前世也說要幫我和離!可你沒做到,你騙我,你害得我被活活打死,你知道他的拳頭有多疼嗎蕭凜!」

蕭凜黯然道:「詔書已經寫了,可是那日皇后薨逝......」

他抬頭:「阿怡,我沒有騙你。」

「所以你就忙著為你的皇后辦後事是嗎?一連七日都想不起來!」

崔怡更恨,她手一用力,在我脖子上按出一條血痕。

「不要!」蕭凜大驚,他往前一個趔趄,「你放了姒音,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崔怡譏笑:「我要你娶我,我要做皇后,你能做到嗎?」

蕭凜愕然。

長久的沉默激怒了崔怡,她自嘲一笑:「我就知道。」

「李姒音,你看看,這就是男人的承諾。」她附耳輕嘆,眼神轉狠,「黃泉路上,和我做個伴吧。」

脖子一疼,騰的一聲巨響。

崔怡被細鎖絲勾住,飛出一丈遠,數枚羽箭穿透後心。

她不甘心地睜著眼,空洞地望著穹頂。

眼眸漸漸失去光彩。

血腥味在我鼻尖瀰漫。

蕭凜焦急的神情浮現在我眼前,他的嘴一張一合:「姒音看著我,姒音!」

27

崔怡給我的那一刀不淺,但沒傷到關鍵。

多虧姜義涵早早潛到暗處,在關鍵時刻出手,迫使崔怡失了力度。

那天發生了很多事。

姜義涵原本確實被崔怡的人哄走。

可不巧,他才到山下,就看到唐御風帶人過來找我。

說陸持招了,皇上讓我進宮對質。

他放心不下,跟著唐御風折返。

兩個人敲開屋門,看見的只有一地狼藉。

他們大感不妙,趕緊通知太子。

正如無頭蒼蠅一般尋找時,突然有人送了消息來,說讓他們去查廢棄的宮殿。

就這樣,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崔怡的藏身之所。

至於岐王,岐王有賊心沒賊膽,下毒下到一半被皇上看出心虛,當場就給拿下了。

崔怡死了,死時很可憐。

萬箭穿心。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可她眼光不好。

她找的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

我受傷不重,反倒是蕭凜,氣血攻心,又病倒了。

不怪岐王吃了豹子膽,他這半死不活的樣,是個人都有點想法。

皇上又命我侍疾。

這一次,我盡心盡力,不敢馬虎。

夜裡下人都不在,我握住他的手。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長長的睫羽蓋住眼眸,忽然悲從中來。

前世我臨去前不肯見他。

他只能夜裡趁我睡著偷偷進來,也像這樣握住我的手,在我榻前哀求:「姒音,等你好了,我帶你微服私訪,咱們出宮去玩。你不是最喜歡九弟嗎,九弟會背三字經了,我把他立為皇太弟,抱給你養好不好?姒音,答應我,別放棄......」

他以為我睡著了,可我只是太累了,累得睜不開眼。

我握住蕭凜的手貼住臉頰,就像他之前無數次的撫摸一樣:「我知道你聽得見,所以你好好聽著,我只說一遍。」

「其實我很喜歡你。」

「討厭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

「討厭你嘴巴不饒人,但也喜歡你逗樂打趣。宮裡的生活多乏味啊,還要整日規規矩矩,端莊恭謹。每次我和你鬥嘴輸了,丫鬟們都很開心。因為我一輸你就送禮物,後來你沒發現嘛,我都是故意輸給你的呢。」

「懷著孩子時,宮人們都祈求是男娃。她們希望我生下嫡長子,鞏固地位。可一個小太醫悄悄告訴我,大概是位公主。我想,公主你也很喜歡的吧?我想要你帶她去打獵,手把手教她箭術。」

「我承認,最初你冷落我,我很難過很傷心,可是後來也很快樂。如果不是這麼多的誤會和蹉跎,我們也許會是一對歡喜冤家,一對吵吵鬧鬧又廝守到老的平凡夫妻。」

「所以,你快好起來,我有很多很多的願望,等著和你一起去實現。」

我說著說著,鼻腔酸的厲害,壓抑了兩輩子的心思化作眼淚,湧出眼眶。

我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

沒有人。

我快速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印。

我準備起身,卻被人扣住後腦勺。

蕭凜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李姒音,你輕薄我。」

我嚇了一跳,慌不擇言:「我沒有。」

「難道是幻覺?」他按住我的後腦勺,昂起頭親了過來,「我不信,再試一次。」

他吻得極深,唇齒纏綿。

「我愛你。」他指尖描摹我的眉眼,溫柔眷戀,「姒音,我愛你。」

「......」

我被他扣住,索吻良久,但還是記掛他的傷情,連忙去叫太醫。

許老怪難得出現,號脈開藥。

我趁蕭凜喝藥,悄悄跟上去,問許老怪:「許老先生,太子這病能好嗎?」

他一臉莫名其妙:「這不已經好了嗎?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我不理解:「外面流傳他快死了,孱弱無力,病病殃殃。」

許老怪拉住我,悄聲道:「那是皇上和太子放出去的消息嘞,貴人的謀算,咱不敢亂說話。」

我急忙問:「那咯血怎麼說?」

許老怪一拍大腿:「那是我下了猛藥,替他排毒呢。短時間氣血虛無,顯得快死了一樣。」

我一愣:「所以他身體好得很?」

許老怪:「好得很,前幾日亂跑折騰,稍微傷身,不過沒關係,補兩天就能回來。」

我:「......」

這該死的蕭凜,又騙我。

什麼時日無多,什麼纏綿病榻,全是他對付岐王的把戲罷了。

許老怪寫好方子遞給我:「喏,拿去煮吧。」

我氣不打一處來,轉頭把藥方拍進小廝懷裡。

「回去告訴你家太子,姑奶奶不伺候了!」

小廝:「啊?」

28

我離開前,進宮求見皇上。

皇上正在作畫,笑眯眯說:「見朕有何事啊?」

我跪了下去,深深磕了個頭:「父皇。」

皇上嗤笑:「好個沒皮沒臉的丫頭,還沒嫁進來,就叫朕父皇。」

我長跪不起。

過了好久,皇上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說:「被困地宮那天。」

那天崔怡的話里有很多紕漏,總是少了一個關鍵的人。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那個一直暗地裡保護我的人是誰。

不是蕭凜。

是皇上。

皇上也是重生的。

具體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

但是圍獵那回,我被陸持扔到野林子,第一個發現,並派御林軍一起去找的人,是皇上。

遞消息讓唐御風他們去地宮找,並派御林軍同來的,也是皇上。

我猜,他早就大局在握,所以才能洞悉所有人的舉動。

同時發現皇上重生的不止我,蕭凜一定也知道。

所以今生他才什麼都不做,只當孝子,坐等岐王犯錯。

皇上幽幽嘆道:「朕想成全自己的兒子,有什麼錯。」

他看向我:「朕前世亂點鴛鴦譜,造就兩對怨偶,朕亦後悔。可朕見你與太子情緣未盡,心急如焚。今生朕是不敢胡亂指婚了,你自己可有想法?」

我心裡一團亂麻:「我不知道。」

愛恨誤會織就的前世,縱然有遺憾,也分不清是喜歡多一點兒還是執念多一點兒。

我想了想:「求皇上讓我回靜思庵吧。」

我想沉寂一段時間。

皇上思索片刻:「准了。」

我又回到了山里。

不過不是在靜思庵,而是在一處新的道觀。

叫雲虛觀。

我是觀主。

蕭凜痊癒後多次邀我回去,見我鐵了心要修行,便在靜思庵對面山頭修了座道觀。

他讓我做觀主,不厭其煩,日日遞帖叨擾。

我不理他,每日求仙問道。

我愈發覺得,做太子妃,未必有做神仙快樂。

直到某天,我在觀里抓出一個狂徒。

狂徒是真狂徒,一身腱子肉,誘得觀內好幾名女道士神魂顛倒。

我把他綁了,押送去官府。

那幾個跟他有私情的女道士哭著求我放過他,我置之不理。

狂徒氣得大叫:「男歡女愛本就自然隨性,你沒嘗過,就嫉妒別人,斷情絕性,你算什麼修道人!」

他的一番話引得眾人深思。

沒過幾天,師兄師姐們便紛紛請求下山感悟紅塵。

我拿不定主意,問老道長。

我說:「紅塵羈絆,傷心傷身,為何他們趨之若鶩?」

老道長拈鬚反問:「你真的進入紅塵了嗎?真的入世又出世了嗎?」

我被他說得一愣。

蕭凜再來時,我還困惑於狂徒一事。

他聽罷,若有所思。

但他好像歪了重點。

他脫下外衫,隱約看見勁瘦身材,他問:「我比狂徒如何?」

我:「......」

他不停追問,我敷衍道:「好好好,你比狂徒好多了。」

他便坐到我身邊,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那你要不要試試紅塵?」

我呆住。

他撫著我的臉頰貼上來,吹氣拂面:「李道長,男女間的甜蜜情愛,親子間的親密無隙,天下人的供奉,付出,舍與得,你都沒試過,怎麼得道成仙?」

他推著我肩往榻上倒:「孤願助你,嘗遍世間酸甜苦辣,領會眾生疾苦。」

「你成仙那日,賜孤一顆長生不老仙丹就好了。」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我肩頸,我被他哄得五迷三道,忽然回過神。

不對,他怎麼連吃帶拿呀!

既要享受紅塵,還要我的仙丹!

29

我修道兩年,定力越來越差。

索性回歸紅塵。

再三確認後,皇上為我們指婚。

我又一次走進熟悉的宮殿。

這一次,它不再是四四方方的牢籠,蕭凜的尊重與敬愛使得今生多了一扇門。

它變成一處院子,一個家,任我進出。

今生身體康健,嫁入東宮兩個月後,我有了身孕。

我小心謹慎,生怕調皮的小傢伙再次溜走。

蕭凜也很謹慎,每日下了朝便來陪我,趴在肚子上聽動靜。

他道:「踢得好厲害,會是男孩子嗎?」

我心下忐忑,不答反問:「如果是女孩子,你會喜歡嗎?」

「會。」他笑意盈盈摟住我,「你說過,希望我教她打獵射箭。我一定要好好教導,若她以後的駙馬不聽話,就讓她一箭射穿駙馬的腦袋!」

肚子裡的寶貝聞言,興奮地踹了我一腳。

我誕下小公主那日,闔宮朝賀。

姜義涵託人送來一份特殊的禮物。

那枚我從蕭凜手中搶過來的玉佩。

姜義涵只留下四個字:【物歸原主。】

我把玉佩送給蕭凜,他忽然摸著下巴沉思:「唔,姜義涵還未成親是吧?孤去看看是否有適齡小姐,得趕緊讓他成家。」

我推他:「我們都成親一年多了,你還防他?」

蕭凜怏怏不樂:「他可是兩輩子加起來唯一一個讓我感到有危機的。」

他握住我的手,頗有心機地讓我撫摸他心口的疤,撒嬌賣乖:「姒音,你現在心裡是誰?」

我摩挲疤痕:「太子。」

他追問:「太子是誰?」

「蕭凜。」

「蕭凜是誰?」

「......夫君。」

他眉開眼笑:「哎!」

(正文完)

唐御風番外

我五歲那年,娘不見了。

左鄰右舍可憐我,說:「風兒,你要記住你娘啊,這袋米可是你娘換來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有米就沒有娘。

後來不到半年,我也被爹賣了。

賣進了崔府。

我年齡小,在崔府做幹活,乾的都是重力氣活,動不動就挨打。

柴房的管事和雜役欺負不了別人,就只能欺負我。

有一次,我被打怕了。

躲到園子灌木叢里,一隻風箏落在我頭上。

來拿風箏的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她驚訝尖叫。

我怕極了,不住地哆嗦,眼淚直流。

她心生憐憫,止住丫鬟下人。

她把我拉出灌木叢,心疼地看著我渾身血淋淋的傷口。

「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我不敢說,說了會挨更狠的打。

她讓丫鬟給我擦藥,還賞了我一套衣裳。

我不敢收,她一昂頭:「放心,你就說是三小姐賞的,沒人敢為難你!」

我抱著衣裳回去,還沒進屋,就被雜役揪住頭髮甩到牆上。

「你個低賤的狗奴才,還敢攀附三小姐?」雜役踹我,「三小姐是夫人的心肝兒,你也配拿她的賞賜?呸!」

他搶走我的衣裳,狠狠打了我一通出氣。

我敢怒不敢言。

從此我更加謹小慎微,生怕惹怒他們。

就這樣絕望地過了一年。

轉年開春,我在園子裡掃地,又遇到三小姐。

她驚訝:「哎,你不是那個誰......」

我謹記管事的教訓,不敢再與她有半點牽連。

我轉身就走,被她攔住。

「站住!」她氣鼓鼓跑過來,「你為什麼見我就跑?」

我跪下道:「奴卑賤,不敢污了小姐的眼。」

她一叉腰:「本小姐才不是那樣跋扈的人呢!」

她皺眉瞧了瞧:「他們就給你穿這麼單薄的衣裳嗎?」

我怕她再賞賜,惹管事的嫉恨,忙道:「謝小姐,我不冷,我還有事做,先走了。」

她一手抓住我襤褸破舊的衣袖:「等等,我還沒說完。」

可她抓到我的傷口,我痛得忍不住吸氣。

她忙鬆了手:「怎麼了?」

我不敢回答,她生氣了,擼起我的袖子,看到那新傷疊著舊傷。

她遲疑:「他們又打你了?」

她咬牙切齒:「你別回去了,來給我做護院,我要你。」

旁邊的丫鬟勸導:「小姐,這於禮不合,夫人不會同意的。」

我不想讓她為難,轉身離開。

她想了又想,叫住我。

「你叫什麼名字?」

我低頭躬身:「回小姐,我叫唐御風。」

她一點頭:「唐御風是吧?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

我以為她只是隨口一說。

誰知幾日後,她真的做到了。

大公子特意來柴房要我,把我轉贈給一名貴人。

那人天潢貴胄,竟是太子。

三小姐拽著他的衣袖撒嬌:「他很可憐,太子哥哥可要好好待他哦。」

太子少年老成:「阿怡妹妹送的,我會好好考察。」

臨別前,三小姐說:「你在太子殿下身邊要爭氣,將來得太子重視,可不要忘記我。」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再三拜謝。

我跟了太子十五年。

我原以為,崔小姐會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但沒想到,被另一個女子截胡了。

太子不喜她,叫我提防她。

我也不喜,可我連著提防了一個月,都沒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

她膽小,乖巧,還有些懦弱。

我發現她受了委屈連發火都不敢,只敢躲在角落裡哭。

看到她,我想起年幼的我。

一股莫名的情緒驅使,我幫她整束下人。

她是個很容易相信別人的人,我不過幫了兩回,她便以為我是至交好友,什麼真心話都對我說。

明明自己不得寵,還挑出好東西送我當謝禮。

我漸漸覺得,她可能真的只是個遭受無妄之災的女孩子。

可惜她太天真。

天真無知,在宮裡是活不下去的。

沒有上位者的寵愛,我也保不了她太久。

慶幸的是,沒過多久,太子查出刺殺案與她無關,漸漸地開始對她上心。

一向沉穩的他,開始和太子妃鬥嘴,像個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他還喜歡和她一起吃火鍋,邊吃邊讓太子妃喂他。

太子妃討厭他,盡給他揀邊角料。

他竟然不生氣,還吃得美滋滋。

我看在眼裡,為崔小姐感到遺憾。

太子已經動心了。

他對太子妃的舉動,就像一隻猛獸翻出肚皮給她踩。

我是太子的心腹,不用言語都能猜到他心思的人。

太子動心後,我開始更加用心保護太子妃。

我開解她,替她解決難題。

她投桃報李,送我這樣那樣的好東西。

她在深宮內無聊,視我為唯一的好朋友。

可她坦蕩,太子卻心生不快。

我知道,太子是個占有欲極強的人。

他若疑心一個人,那就離死不遠了。

所以我只能躲著太子妃,以免太子的怒火燒到我身上。

我努力維持平衡。

竟成了二人決裂後,唯一能傳遞消息的人。

崔小姐找到我時,已經過去十年。

她鼻青眼腫,哭著求我:「唐御風,求求你,求求你幫我跟皇上求道旨意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心疼極了。

我對已是皇上的主子說明來意。

皇上說,他已經著手收拾城陽王一家,讓她少安毋躁,屆時有她做內應,城陽王父子死得更徹底。

我把話傳給崔小姐。

她不信。

她哭著問:「還要多久?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三年五年?」

她控訴道:「當初可是他許諾讓我做太子妃的!他愛上別人,連我的死活都不管了是嗎?」

我無法解釋。

皇上現在連自己深愛的妻子都護不住,哪裡能護她呢?

「李姒音!都是她,我恨她,若不是她,我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崔小姐失了分寸。

她不再拘泥於和離,她要做皇后。

她昏招盡出,為了讓我順從,竟用藥誘我。

我恨她,恨她作踐自己。

也恨我自己,我沒本事救她出泥潭。

我成了她的傀儡。

我順從她的意思毒害皇后。

皇后已經病了很久了,就算我不害她,她也活不長了。

我勸自己,我是給她一個解脫。

可是皇后不知道,她感謝我送她糕點。

還勸我好好活著,我甚至不知道,她早在宮外給我置了一座宅子。

這個十七歲嫁進東宮,我照顧了十年的小姑娘,竟被我親手害死了。

我在她階前無聲落淚。

我原以為,以皇上的警醒程度,定能查出異常。

我等待死亡的到來。

用我的死,換崔小姐的新生,我不後悔。

我會追到黃泉路上,繼續照顧皇后。

可是我低估了皇上對皇后的感情。

皇后一去,他整個人都頹了。

一下子抽了主心骨似的,一蹶不振。

皇后頭七那天,崔怡托我送去一盒糕點。

是皇上愛吃的。

她想藉此讓皇上重念舊情。

皇上已經數日未進水米,我不確定皇上會不會吃。

可是皇上竟然留下了,他抱著糕點出神,淚流滿面。

「姒音,你不是最喜歡小老虎嗎?你看一眼啊!」

原來是糕點令他想起和皇后的過往。

我不忍再看。

我離開不久,皇上猝然駕崩。

岐王宣告皇上傷心過度,隨皇后去了。

我不信,怎麼可能?

皇上雖然傷心,但絕不會撞棺自盡。

我準備查出真相,但很快被人止住。

崔怡說:「不要再查了,我求過岐王,他會留你一命的。」

我察覺不對勁:「為什麼你求岐王?你們做了什麼?」

崔怡淡淡道:「我在蕭凜的糕點裡,放了迷藥。」

五雷轟頂!

她放藥,我送進去,竟是我害死了我的主子?!

我瘋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他,你不是喜歡他嗎?你不是要做他的皇后嗎?」

崔怡冷冷道:「做誰的皇后不是做?」

她變了。

她和我印象中高貴清傲的崔三小姐判若兩人。

我惡狠狠捏住她的脖子。

我愛她,可是我也忠誠於我的主子。

她冷笑:「怎麼,你要殺了我?動手啊!」

她一句接一句地逼迫:「你要為了蕭凜殺我?你忘了是誰救你出苦海的了?蕭凜是你的主子,那我呢?」

我無可反駁。

我原打算進宮,殺岐王為主子報仇。

她最後一句話,徹底擊潰我的心防。

「唐御風,你還不知道吧?你親手殺死的李姒音,其實是你妹妹。」

我如遭雷擊。

她一笑:「你同母異父的親妹妹。」

我抽刀,壓在她脖子上。

她毫無畏懼:「你親手害死了蕭凜和李姒音。」

她撫摸肚子:「現在還要殺了我。」

話音一頓:「哦,和我們的孩子。」

我不信,我不信。

她微笑:「三個月,只能是你。」

她湊近來:「動手啊,為你的主子和妹妹報仇。」

美人面,比之少時更添嫵媚。

我一輩子愛慕,藏在心底的女子,竟是這樣的蛇蠍。

我心肺俱裂,抽刀,橫上自己的脖子。

皇上,皇后,唐御風前來賠罪。

皇帝番外

朕沒想到。

朕自幼悉心教導的太子,會為了一個女人不顧性命。

他倒在血泊中,手還死死牽著那女子的衣角。

朕過去時,那女子跪在殿外,眼神空洞。

朕問她:「是在替太子祈禱嗎?」

她連連點頭。

可朕看得出,她是看出殯不嫌事大,巴不得太子早點死。

朕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太子的血止住了,朕顧不上她,進去查看。

太子躺在床上,虛弱無比,喃喃念叨一個人的名字。

朕附耳傾聽。

「姒音,李姒音......」

這是誰?朕從未聽說過。

朕的大太監顯然也聽到了,眼珠子轉得飛快。

出來時,他立刻介紹:「陛下,此女便是工部侍郎李勘之女,李四音。」

朕掃了一眼。

算不得傾國傾城之姿,也算不得落落大方,朕的太子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平庸的女子?

朕很想處置她,可朕的兒子朕知道,向來冷心冷麵。

這個能讓他捨身相救,連昏迷都念念不忘的女子,必然愛到了骨子裡。

朕留著她的命。

查清楚再殺不遲。

朕讓她侍疾,她大失所望。

她還失望?朕留著她的命已是難得!

朕叮囑太醫看著點兒,別一不小心就讓她害了太子。

畢竟,這個女人的眼中可看不出什麼愛意。

御林軍統領來報,抓到了兩名刺客。

一名還未動手,便因行事慌張被抓。

一名是太子心腹,東宮的唐御風。

嚴刑拷打之後,那個行事慌張的刺客招了。

他是岐王所派,意圖製造刺殺假象,陷害太子。

唐御風沒招。

他不承認刺殺太子,也不承認是太子指派。

朕覺得稀奇。

他的劍是奔著那個李四音去的。

朕讓人查他和李四音的關係,果不其然,查到二人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但唐御風七歲便到了太子身邊,李四音是李勘府內姬妾所生,二人毫無交集,甚至不曾見過。

唐御風為何要殺他這妹妹?

朕想不通,又命人查唐御風的奴籍。

然後,追查到崔府。

查到他和崔三小姐,也就是和太子青梅竹馬的崔怡,來往密切。

難道說,這是小女孩們爭風吃醋鬧出來的事?

朕命人盯緊崔怡。

朕放心不下太子,前去探望。

朕的好大兒虛弱地躺在床上,手臂被那個女人枕著。

他卻看不夠似的,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甚至不捨得挪動,只是愛憐地用手指撫摸她的臉頰。

朕想進去呵斥,太醫拉住朕:「陛下,太子殿下不能受驚嚇。」

朕是生氣!

朕培養他那麼多年,教他喜怒不形於色,教他克制謹慎,不露喜好。

他全忘了。

他如今瘋了似的愛一個女人。

不僅縱容她,還捨不得她受苦。

聽說那日血崩,就是夜裡強行下榻給她蓋衣裳所致。

朕看太子是廢了。

色令智昏。

朕叫人盯緊太子。

可太子養病期間對別的事一概不問,只讓人留心打聽李四音的動靜。

聽說李四音去見家裡安排的男人,他不顧病體,拖著也要跟去。

朕實在不解。

太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朕想試探太子,便指使手下人告訴唐御風,李四音是他妹妹的真相。

唐御風震驚不已。

手下人回說:「唐御風對此事毫不知情,但仍不肯交代是誰派他刺殺李四音。

朕給他編了個藉口,然後便叫李四音御前對質。」

這丫頭膽子不小,竟敢和朕談條件。

朕聽完她的話,陷入沉思。

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嗎?

她那個夢,為何那樣真實?

朕靜靜等待著,祭天大典的到來。

果然,朕的麗妃呈上一碗湯羹,有毒。

和李四音說得一模一樣。

朕寵愛了半輩子的麗妃,竟然想害朕。

朕心痛難當。

當天夜裡,朕頭痛難忍,一覺醒來,多了一段陌生的記憶。

夢裡李氏替太子擋劍,刺客跑了。

朕疑心太子,又被李勘惹得不勝其煩。

朕把李氏指給太子做太子妃。

朕要看看,太子是否真有不臣之心。

朕知道,若太子厭惡,李氏必然活不長。

屆時,再給他換個世家名門的太子妃即可。

朕只需試一年,保李氏一年不死便可。

可朕瞧著瞧著,竟覺得李氏善良乖巧,很像當年太子的生母惠妃。

朕竟有些捨不得她過早香消玉殞。

然而這孩子到底出身低微,家裡長輩教導有限,實在撐不起一國之後。

朕信了皇后勸諫,塞了幾個身份不低的女子給太子做侍妾。

等到那幾個女子被殺,朕才知道,太子還是那個太子。

李姒音能活著,全靠他庇護。

朕也才發現,太子和朕生分了。

太子疑心朕往他身邊塞人,待朕愈發恭謹,卻不復從前貼心。

他拚命打壓岐王,連同皇后也越來越驕橫。

朕越來越不喜,也越來越與他離心。

這個朕一手撫養長大的長子,朕甚至想廢了他。

可每當太子妃進宮請安時,朕又想起惠妃。

朕答應過惠妃,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唯一的孩子。

朕是君父,話說不出口,只能期盼這小太子妃傳達。

太子妃懵懂,乖巧點頭:「太子會明白父皇的心意的。」

唉。

都怪朕亂點鴛鴦譜,連這小兩口都同床異夢,心生齟齬。

朕死得不明不白。

臨去那幾天,麗妃一直在身邊伺候。

朕發覺不對,想找個機會見太子,卻被一直阻攔。

好在太子妃過來請安,朕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只是悲傷,請朕安心養病。

麗妃在一旁虎視眈眈。

朕心想,完了。

慶幸的是,最終朕竟見到了太子。

太子沉默寡言,跪在朕的床頭。

朕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父子早已離心,形同陌路。

朕拍拍他的手背叮囑:「要愛護妻兒,要愛民如子,家和萬事興。」

朕怕他變成鐵石心腸的暴君,朕唯一希望他護好太子妃。

有太子妃在,他心底便還有一寸柔軟。

朕回顧夢裡一切,老淚縱橫。

朕發現前世錯得離譜。

可朕又納悶,為何今生太子瘋了一般愛護李氏?

朕瞧著瞧著, 笑了。

原來不止朕一個,他們都重生了。

元宵夜。

朕在字畫坊見到李氏和姜義涵。

李氏嬌羞委婉, 二人情投意合。

太子牙都快咬碎了。

朕決定幫兒子一把。

同時朕也要試探一下,看李氏是否真的決絕。

朕試了一下, 李氏便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她還把朕當作前世的父皇訴苦。

朕亦心疼。

原來她當皇后那三年過得那麼苦, 原來朕留了那麼多爛攤子給太子收拾。

朕開始留心排查。

皇后、麗妃、岐王,還有朕親如手足的兄弟, 城陽王。

原來這些人各懷鬼胎。

他們怯於朕的威望,卻不忠於朕的江山。

新君繼立, 便各懷鬼胎。

朕打算替太子拔了這些眼中釘, 肉中刺。

圍獵時,朕發現有一個人不對勁。

崔相的小女兒, 崔怡。

李姒音說過,是朕亂點鴛鴦譜害得崔怡遇人不淑。

朕決定不給她指婚, 由她父母決定。

可她和岐王來往密切, 又和她前世的冤家陸持勾搭不清, 朕命人盯著。

果然, 她竟要害李姒音。

朕果斷指使御林軍跟隨太子去找。

這種英雄救美的場合,怎能不留給朕的兒子?

佳兒佳媳, 前緣未盡。

朕看到一個御林軍小子躲在角落嘀嘀咕咕, 猶豫要不要告訴堂兄。

朕瞧出他是姜家兒郎,問他嘀咕什麼。

他不敢說。

朕讓他大聲地說。

他只能把看見的說出來,旁邊十幾個御林軍聽得面面相覷。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姜家老頭子最好面子。

太子啊,朕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朕做了這許多, 朕的兒子終於回過味來了。

他不再視朕如仇讎,開始與朕談心。

君臣父子,點到為止。

朕與他設局, 看岐王是否落套。

麗妃害朕,朕是必殺的。

岐王, 朕比較猶豫。

若他真有弒君之念, 朕亦不留情。

朕是皇帝。

挑釁皇權,至親亦可殺。

至於崔怡, 那都是跳樑小丑, 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中。

朕很失望。

岐王有弒君的念頭, 卻沒弒君的膽子和手段。

是一個糊塗又軟弱的傢伙。

朕心軟了。

將他圈禁,留他一命。

風波漸止, 朕想好好調養身體, 多出幾年時光把朝堂收整一下。

這樣太子接手時也順心順意些。

誰知這小子聽到朕身體好轉,卻一下子卸了擔子似的,日日往山上跑。

他那前世的愛妻今生迷上修道,打算羽化登仙。

要朕說,太子就是當局者迷。

那丫頭塵緣未斷,慧根全無。

稍許眷戀愛護便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她連不怎麼愛她的家人都放不下, 能放下糾纏了十年的枕邊人?

但朕不說, 朕不能再插手年輕人的事。

果然,兩年不到,太子又帶著李氏跪在朕跟前。

朕拿出早已擬好的詔書, 笑說:「這次可不是朕指婚,是你們自己求的哦。」

太子大婚,闔宮歡慶。

朕看著一對不是新人勝似新人的小夫妻。

心生寬慰。

朕終於點對了一次鴛鴦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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