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完整後續

2025-04-2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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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若沒有他,我早死在了兩年前的雪夜。是他給了我一隅能遮蔽風雪,不會害怕被趕走的家,如此,就夠了。

傍晚文榮知道我們一家人會一起去西北,他高興極了,日期還沒定,便急忙翻箱倒櫃,嘀咕著要帶哪些書去。

和鄰里玩伴在外面分別時也開朗道:「爹娘和我要走啦,日後我不能幫你罰抄書了。」

我輕輕笑,走出去,想叫他回來吃飯。

身後忽然被人扯住袖口,我詫異回頭。

早春落幕的傍晚,戚照只著單衣偷跑出府,頭上還有草屑,聽到文榮的話,蒼白著臉,病得泛紅的眼睛裡隱隱含著水光。

「你要去哪兒?」

8

不知道戚照是怎麼躲過侯府的層層護衛,繞過大街小巷的曲折道路,走到我家時,鞋都沒了一隻。

我有些為難,他還病著,站不穩,摔在我懷裡,也不好立刻叫馬車送回去。

趙重聽到動靜出來,戚照敵視望著他,趙重沒什麼表情,伸手過來:「我先把他抱進去。」

「走開!」虛弱成這樣,戚照還死活不肯讓趙重碰。

還是文榮在旁邊板著臉,說:「你懂點事吧,娘的手受傷了,抱不動你。」

戚照身體一僵,垂頭從我懷裡起來,揪住我衣擺,悶聲:「我自己走。」

朝中風波不斷,戚斐忙著穩固權柄,縣主派人來接戚照,奈何這小霸王除了戚棐的話誰也不聽。

他拖著病不肯好,在我家賴著不走。

院子裡侯府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全是戚照平日玩的物什,本來還跟來一群女使嬤嬤,戚照嫌煩,統統轟走。

文榮悶悶不樂,話比平常更少,戚照霸占我時間要我喂藥,文榮就經常挑燈夜讀。

我做了元宵,讓文榮吃了早睡覺。

「要考學也要保重身體,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

文榮問我:「娘,我們什麼時候走?」

趙重在門外擦刀,瞥來一眼。我還沒開口,戚照在裡間喊頭暈。

看似平靜的氛圍下,暗暗洶湧著波濤。

翌日趙重當值出去,我在廚房,忽然聽到戚照哭。

小院裡,文榮倔強握緊拳頭,臉側有劃痕,戚照則攥著金項圈,扯住文榮的平安符。

「你為什麼非要跟我搶,我和你換還不成嗎!」

文榮指骨泛白,不退讓,固執道:「我的。」

「給我!」戚照兇巴巴掛著淚去搶。

我上前,隔開兩人,彎腰察看文榮臉上的傷。文榮無聲委屈望著我。

戚照生氣,來拉我:「那個符本來就是你給我的,我拿回來有什麼錯。」

三番五次胡鬧,我已疲憊至極,轉身躲開手,輕聲道:「給你的那枚早就被你剪壞了,你忘了嗎?」

戚照似乎眼睛一酸,哽咽道:「可你也不能給別人。」他執拗重複,「我不要的你也不能給別人。」

他還一口一聲文榮是野種,沒娘就來搶別人的娘。

滿口髒話,令人刺耳。

我失望斂眸,看著他:「你在侯府到底有沒有人教?」

院門被推開,吱呀一聲,來人語氣不善。

「我兒子如何,還輪不到某些無品行的人置喙。」

9

戚棐才下早朝,身上還穿著公服,紫袍玉帶,站在梅樹下,清俊無比,亦凜寒無比。

就是這副皮相,讓曾經的我誤以為他和別的達官貴人不一樣。

那時他在齊王府見到我。清瘦文雅的君子,懂樂曲,因我緊張彈錯琵琶音,回首輕笑。

見我衣衫單薄,凍得瑟瑟發抖,他脫下大氅,問我的名字行第。

「羅雙雙,家中排十二。」我怯生生回答。

他笑。

眉目流光婉轉,無端憐憫似的。

「十二娘。」他這樣喚我。

「願不願跟我走。」他這樣問我。

我望著他伸過來的手,以為這便是我一生的歸宿了。

結果到了侯府,他一改柔和態度,半是威脅半是誘哄,要我做齊王府和他之間的棋子。

就這樣,我被推出去,在齊王來聯絡時,假意投誠,傳了許多真假不明的消息。

後來齊王被戚棐整倒,就藩去了北地。我也就沒用了。

孩子是他被人下藥,神志不清才有的。他是個多疑的人,由此認為齊王暗中和我勾連,才使他栽這個坑。

兩年前縣主偽造證據,說發現從前我和齊王往來的信件,戚棐勃然大怒,徑直把我從床榻拖到大街上。

他丟開我。

任由我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光著腳孤立,受世人冷眼指點。

他們一口一聲說我沒有品行,可我翻來覆去自省,也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如今戚棐再次睥睨而視,我卻不像從前那樣無措了。

我忍住退縮的本能,握緊文榮的手,直視他:「說到底,我有沒有品行,也輪不到侯爺管。」

忽而有風暫起,吹落片片白梅,如一場落不盡的慘雪。

戚棐目光定在我身上,久久地,沒有說話。

半晌後,他面無表情開口:「戚照,過來。」

戚照有些怕,也有些踟躕,揪住我衣袖不動。

「滾過來!」戚棐加重語氣。

戚照一抖,挪步過去,被戚棐拽住往外大步走。戚照踉蹌了一下,回頭望我。

我沒有看他,默默垂頭,安撫摸了摸文榮緊張的臉。

10

趙重回來得越來越晚,眉間凝重。

「官家執意想在明面上削侯府軍權。」

調東大營去肅寧的事在朝廷爭執不休,戚棐這些年的黨羽遍及上下,廷議剛開始就有一堆科道官跳出來以此事不合祖制、擾亂軍心為由,逼得陛下遲遲不能斷議。

京城的天怕要變了。

外面雪停了,無風,靜默化著雪。

街上被人踩得泥濘髒污,我去學堂接文榮的路上,看到兵士抓了不少穿襴衫的書生。

文榮從學堂出來,在門口彎腰拜別過先生,看見我,眼眸微亮,跑著過來。

他牽住我的手,邊走邊說:「先生最近要停學幾日。」

我問為何?

文榮搖頭晃腦,引用先生的話:「先生說,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是以官家要清邪逆,肅王風,此正是吾輩良才振臂為主憤呼的時候。」

文榮有些困惑:「娘,您說先生到底要去幹嘛呢?」

腳下的雪越踩越污濁,濕了鞋面。

我凝神看向遠處,皇宮大內的方向,有成群黑漆漆的鳥,遠飛,消失在薄霧混沌的暮色下。

「去盡一個讀書人的本分。」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然後著在簡冊,昭如日星。

自古讀書人都是這樣堅信,至死不休。

文榮仰頭看我。

「娘知道的真的好多,從前也有先生教嗎?」

我垂眸,眼底有淺淺明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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