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越來越瘦了,撐不起那些泳衣。
身體狀況也一日不如一日,更別說潛水。
宋時聲勸不動我,獨自前往海里。
他的東西放在一邊,電話響了一道又一道,我才接了起來。
剛接通,孟甜帶著哭腔的聲音徑直傳來。
「宋先生,我知道您太太討厭我,但我真的走投無路,我媽媽她的病情又惡化了,求求您,再幫我最後一次好嗎?您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沉默著。
沉默的時間久了,孟甜的哭聲也就停了。
「謝輕桐,是你嗎?」
「是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想找宋時聲借錢……」
「宋時聲對你好嗎?」
她一滯,語氣稍頓,「好,很好。」
「我查過,他名下有兩套新城區的公寓送給了你,你身上穿得,帶得,大大小小加起來也過了百萬,還不包括逢年過節的轉帳,這些都不夠你母親的治療費嗎?」
「謝輕桐,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你,人不能既要還要。」
電話里良久安靜,我一度以為孟甜被我戳穿,惱羞成怒掛了電話。
可沒有。
她很快冷靜下來,也卸下之前的清高姿態,笑聲譏諷。
「哪有如何?宋時聲都吃這一套。」
「謝輕桐,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當年高高在上的宋時聲會看上平平無奇的你嗎?」
她的話揪住我的心臟。
「只有你這種傻子才會相信什麼一見鍾情,其實是他和兄弟打賭,要追班上最難追的女生,而那個女生,恰好是你。」
嗡——
似乎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手機砸在地上。
我迷茫看著人來人往的沙灘。
原來,少年時期的那束光也是假的。
所謂的愛不過是一場圈套。
13
我站起身,走向海邊。
海水漫過腳脖,膝蓋,腰部,肩膀。
最後漫過口鼻眼。
這下,是真的聽不到了。
但記憶里的聲音還在。
少時的宋時聲像影子般圍繞在我腦中。
「你好,我是新來的轉學生——宋時聲,以後就是你的同桌了。」
「謝輕桐,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桐桐,我在,我會一直在。」
……
回憶比海水更加令人窒息。
我逐漸下沉,視線模糊中,鮮血像一層一層的雪霧,向上浮動。
這樣死了也挺好的。
至少。
不會那麼痛。
有人撥開海水,一把將我撈起來。
是宋時聲。
他抱起我,衝上海邊,周遭的人圍了上來。
他做著人工呼吸,眼眶通紅,一遍又一遍叫著我的名字。
終於,我睜開眼,他將我緊緊抱在懷中,他的心跳和聲音一起在發顫,「老婆,你快嚇死我了!」
路人紛紛誇他是個好男人。
宋時聲堅持要帶我去醫院,我沒去。
他握住我的手,仍舊心有餘悸,「老婆,以後再也不帶你來海灘了,太嚇人了,我剛剛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以為我死了嗎?」
他抿唇,似乎很忌諱。
可惜,我確實要死了。
14
孟甜說得沒錯。
宋時聲確實很吃她這一套。
發現他們再度有聯繫是在一個下午。
我提著大包小包的菜準備回家,在別墅區門前看見依偎纏綿的兩人。
宛如一對依依不捨的愛侶。
隔著樹影闌珊,心在那刻毫無波瀾。
等了很久,寒風麻木身體,我才繼續平靜回家。
做飯做到一半,宋時聲回來了。
他心情很好,淺唱幾口飯菜,「老婆,怎麼突然想著下廚了?」
我將最後一道菜盛出來時,他剛好接了一個電話。
背影立在陽台邊,高大頎長。
不知過了多久,才轉身回餐廳,一臉歉意地攬住我的肩頭,「老婆,公司臨時有會,我得先走,晚點再回來。」
我知道,他在騙我。
是孟甜。
我平靜而淡漠地看著他,「你確定現在要走嗎?」
他仍舊錶情愧疚。
於是我擺擺手。
放他自由,也放我自由。
宋時聲走前,我請問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套外套的動作一頓。
而後,頭也不回。
我麻木往嘴裡塞了口菜,下一秒,彎腰吐了出來。
吐到最後,只剩下粘稠的血。
一地腐敗和酸臭。
我拿出止痛片,倒出一把,往嘴裡塞,把狼藉都收拾好。
人在極度痛的時候,真的感覺不到疼痛。
我穿好衣服,打車前往我媽家。
是媽開得門,見到是我,她臉上一晃而過的詫異。
我進屋,家裡喜氣洋洋,桌子上還擺放著蛋糕。
今天是弟弟的生日。
其實也是我的。
不過也不算是。
因為我四歲之前是沒有生日的。
弟弟出生之後,繼父把我和弟弟的生日放在了一起。
我媽給我倒了杯茶,茶香繚繚。
或許是尷尬,媽媽家長里短說了許多,但都是有關弟弟的。
說到弟妹懷孕,她臉上浮現出要當奶奶的幸福感。
我靜靜看著,說不上什麼感覺。
茶涼了,我也該走了。
我媽送我到玄關,我沒回頭,輕聲問,「媽媽,你後悔生下我嗎?」
她微頓,「什麼後悔不後悔的,你是媽的孩子。」
音落,門被打開。
湧入視線的是大包小包的弟弟和弟妹。
弟妹對我微微頷首。
弟弟則直接無視我,大步進屋。
我聽見媽媽的語氣頓時埋怨起來,「你是不是又吃外賣了?臉上肉都沒有了!」
門砰得一聲關上。
我裹緊身上的外套。
很奇怪。
才剛剛入秋。
為什麼會這麼冷?
15
晚上九點,宋時聲打來電話。
公司有個大項目需要出國,他得離開一段時間。
他又騙我。
幸好,我也在收拾行李。
七年精心打理出來的家,每一處地方都蘊含著深深愛意。
現在,我親手將這些愛意一一砸碎,扔掉。
一些小物件歸納在一個盒子裡。
裡面都是讀書時期的東西。
宋時聲送的情書,八音盒,玩偶,項鍊。
密密麻麻,燒到最後,都成了灰燼。
大股大股濃煙盤旋升天。
這一刻,少年時期的宋時聲也徹底消失殆盡。
我拿上行李,坐上車,趕往機場。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終於抵達目的地。
正是天晴日明的好時間,一道高挑頎長的身影朝我熱情揮著手。
女人是我雇的導遊——陳朵。
一是國外人生地不熟。
二是我怕自己忽然暈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16
陳朵早已定好酒店,準備好一切。
她是一個半工半讀的大三學生,為人熱絡踏實。
她制定好了前三天的計劃,表情些許歉意。
「不好意思,姐姐,我之前接得單子大多都是三到七天,還是第一次接到一個月的。」
「姐姐,你結婚了嗎?出來這麼久,你丈夫不擔心你嗎?」
我順著她的目光,瞥見手上的戒指。
隨手摘了下來,搖搖頭,「不擔心,因為我只剩下一個月了。」
陳朵表情凝滯。
似乎是在說,這個玩笑並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