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沈宴冬打了十幾個未接電話,我看了一眼直接拉黑。
陀螺一樣連續處理繁雜事情,我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低血糖撞到桌角,導致腿上的縫針開裂,小鄧趕緊喂我吃了兩片布洛芬,同事們擔心我精神和身體狀態,強制我回家休息。
我剛回到家,就接到一個電話。
是隔壁莊園的管家的電話。
隔壁住著一個畫家,據說得了罕見病,不能見太陽,所以不怎麼出來。
那邊的管家被逼急了,大聲質問我:「宋小姐,你養的狗闖到我們家,把後院弄得一團糟,還把窗簾都咬破了。」
「您也是知道我們先生的病情,現在正送去搶救。結果若不盡如人意,您看著辦吧。」
我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我馬上來。」
因為怕毛孩子們影響到鄰居,我一般都把它們安置在庭院最裡面,那裡專門建了個小型收容站。
平時都由沈宴冬照顧它們,所以門鎖的鑰匙也在他手上。
為了他方便管理,我把這庭院中間的一棟小型別墅送給了他。
門是敞開的,沒看見沈宴冬,只有林今彤手足無措地站著。
是誰乾得一目了然。
林今彤怯懦地露出個討好的笑:「我就是想喂喂它們…」
這房子沈宴冬給林今彤住了。
我也對她笑,言簡意賅地對身邊的隔壁管家說:「她就是你們少爺的殺,人,凶,手。」
6
管家將哭嚎的林今彤押走後,我讓司機開車去濱海兜風。
平時我和沈宴冬的車互相開,見他的車泊在路邊,於是我叫司機過去。
打開車門,迎面撲來濃郁的茉莉花香水味。
是誰的體香一目了然。
擋風玻璃上掛著很可愛的玩偶和裝飾品,原來我放在上面的多肉不見了,換成林今彤和沈宴冬的親密合照。
司機一臉錯愕地看著我,說:「其實沈先生很久沒開這輛車了。」
「他讓林今彤在開。」
我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
「這車叫拖車來拖走,也別賣了,送到焚燒廠給我燒成灰。」
然後我上樓回家,只在玄關處看了一眼,就發現全是異樣。
我出差那幾日,沈宴冬把這裡偷偷給了林今彤住,她大約不怎麼收拾,所以到處都是她的生活痕跡。
因為沈宴冬經常接商務忙,所以這裡家具都是我買的,裝修也是我一點點請人來弄的。
我看了看,在陽台上看見了沈宴冬的內褲,和林今彤的胸罩濕答答地掛在一起。
廚房還有林今彤燒煳的剩菜,和沒刷完的盤子。
嗯,這很有婚後生活的煙火氣。
我嘴唇抖了抖,第一次感到噁心和反胃。
媽媽告訴我,成功的商人從來不會被感情影響情緒。我性格內斂隨和,無論下屬犯了什麼錯都不會輕易動怒。
可我難以控制生理最直觀的反應,衝進廁所,抱著馬桶吐。
直到吐完最後一點早餐混合著膽汁,我才擦擦嘴,回到房間,繼續找我要找的東西。
我在沙發底下凌亂的衣物中,找到了保險箱。
在密碼鎖按下我和沈宴冬的結婚紀念日,滴滴兩聲後顯示密碼錯誤。
保險箱提前被人打開過了。
我愣住,輸入我的生日,他的生日,甚至林今彤的生日。
都不對。
最後,我頓了頓,按下20140901.
這是林今彤轉學過來,成為他的同桌的日子。
也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的紀念日。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因為高中時期每年這個日子,沈宴冬都會用錫紙親手給林今彤做個訂婚戒指。
他給林今彤戴上的時候眼神深情專注,淡漠眉眼裡是平時看不見的溫柔。
那時候我坐在他們倆身後,一邊畫畫偷瞄他,一邊羨慕。
林今彤,多麼幸運的一個姑娘啊。
與此同時伴隨的是深深的失落,如果沈父沒有破產,聯姻沒有解除,我是不是也可以當那個幸福的姑娘。
就在那時,我對差一點就可以得到的沈宴冬,產生了執念。
不過事到如今,執念也隨著十七歲的風消散了。
嘀一聲,保險箱打開了。
我取出第一次發現沈宴冬和林今彤聊天記錄時,放進去的離婚協議書。
不到我的底線,我其實不準備用的。
我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吃了幾粒胃藥,等到疼痛下去後,我才面無表情地關上門。
第二天迪奧春秋髮布會,我帶著協議書,站在沈宴冬化妝間門口。
7
模特們在後台換衣服準備上場。
有好幾個是我服裝品牌下的專用模特,他們對我很熟悉,客氣地打招呼。
我微笑頷首,和我關係最好的模特Lisa過來,用蹩腳的中文和我偷偷打聽:「小眠姐,你老實和我說,沈宴冬抱的那姑娘是誰啊?我們都不信是他妹妹,她天天在後台給沈宴冬化妝呢,關係不一般呢。」
我挑眉,和她含糊地打太極。
「就是遠房親戚的妹妹。」
她望向沈宴冬的位置,思索了一下,轉頭對我笑。
「我看也是,我不是說她不好,就是沒啥眼力見,我們都覺得沈宴冬這種級別的大明星,怎麼也不至於這麼沒眼光。至少也要是你這樣美麗溫柔大方的姑娘。」
因為我和沈宴冬的婚情很低調,我又是注重隱私的人,連準備補辦婚禮也只請了幾個密友,算隱婚,所以圈子裡沒多少人知道。
我笑,視線移到沈宴冬位子上胡亂疊放在一起的兩件外套,一黑一粉,情侶款。
我頓了頓,語氣溫和地問:「他去哪兒了?」
Lisa的小姐妹對我擠眉弄眼。
「好像出去應酬了,有個大品牌想找他當模特呢。」
我叫人把化妝檯上喝剩的兩杯果汁,和薯片零食等林今彤帶來的東西全部清走。
然後對Lisa笑笑:「你跟他說回來後找我,有事找他。」
模特們給我請到他們的休息室,因為腿疼,需要按時敷藥,小鄧正在包里給我找藥。
倏然腿上一涼,沈宴冬把藥包敷在我膝蓋上。
他剛下台,臉上的妝被汗水化開,眉眼愈發英俊逼人。半露胸膛,緊身衣勾勒出優美健碩的曲線。
我面無表情地拿開,讓小鄧拿新的來。
沈宴冬沒說話,眼神從我扔到一邊的藥包落到我正在用紙巾擦腿的手上。
我看見他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我也沒說話,直到小鄧敷完藥,視線才往他身後看了看。
「林今彤呢?你把她贖回來了?」
他突然像被雨淋濕的落水狗,淡漠語氣裡帶著些委屈。
「小眠,我沒辦法。」
只有我聽懂了他偷藏了十五年的深情。
因為林今彤是他的初戀,所以放棄前途也要幫她。
因為林今彤曾為了保護他被狗咬,所以要把我的貓貓狗狗全部偷偷處理掉。
……
他沒辦法狠心,他沒辦法對她的求助置之不理。
雖然我面無表情,但心裡還是被蜜蜂扎了般刺痛了一下。
我從包里掏出三份文件,擺在沈宴冬對面的化妝檯上。
第一份是離婚協議書,我讓他帶回家再看。
沈宴冬罕見地露出複雜的表情,他肯定認得那份被他打開看過的離婚協議書,所以哽住了,半晌才在我冷漠的目光下把文件放到抽屜里。
我遞給他剩下二份,一份是「楓荷工作室」的勞動解聘合同。
「我的服裝品牌火起來,有你的功勞。但你們上次的事故,嚴重損壞了我的聲譽。」
沈宴冬愣住了,他聽懂了,我曾助他上青雲,現在我也可以推他下地獄。
他剛要開口,我曲指敲了敲第三份。
「但正巧,有個大老闆想接盤,把你簽作獨家模特。你會得到比我這裡更多的品牌資源,和更豐厚的佣金。」
「我們兩清了。」
我拿包離開,關上門前對他說最後一句話:「沈宴冬,祝你前程似錦。」
沈宴冬臉上血色褪盡,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絕情。
這些年他生活工作都依賴我依賴慣了,雖然看似有更好的東家,但臉上的茫然告訴我他還沒準備好接受。
他掏出抽屜里的文件,打開看了一眼,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衝到我面前,伸出手,是想挽留我的姿態。
「小眠——」
我還沒避開,門突然打開,林今彤氣勢洶洶地指著我鼻子。
「宋小眠,你要發火沖我來。」
我不由失笑,多麼偶像劇的場面啊。
林今彤奪過沈宴冬手裡的合同,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她瞪著我,像只怒髮衝冠的母雞。
「是我自己跑過來的,和宴冬沒有關係。而且現在我是他的特邀化妝師,你沒資格趕走我。」
我懶得理睬她,把合同從她腳底下抽出來,遞到沈宴冬手裡。
「合同簽完寄回工作室,直接去找金先生,不用和我對接。」
沈宴冬沒有接,於是我把合同遞給他的助理。
我維持最後的體面,語氣客氣疏離。
「還有,你不用回翠湖山莊了。你的東西我叫小鄧打包寄到你的新家。」
「沒人會打擾你們的幸福生活了。」
8
沈宴冬走後,我把他之前住的房子改成了繪圖工作室,同時還有一個好消息,我的冬季新系列得到設計大獎,馬上有很厲害的資深設計師合夥入駐。
畫家先生出院回來,送了我幾幅裝飾畫,慶祝工作室翻新大吉。
油畫上穿白裙的女人笑得燦爛,我正思索好像在哪裡見過,突然收到沈宴冬的電話。
他大概是趁我不在又偷偷回來了一趟,發現我之前送給他的禮物全部不見後,壓抑著怒氣質問我。
「小眠,你全部都扔掉了?我的車你也賣了?」
哦,是的,沈宴冬房子裡的家具擺設以及各種高定服裝全部都是我出的錢,我請了五個保潔,把我當年錯付的愛意全部打包扔進焚燒廠。
既然林今彤這麼愛他,也可以給他買啊。
我嗤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後來他又給我發了好幾條語音,和很多照片,都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拍的。
拍得真丑。
我是個有偶像包袱的女人,點擊他的頭像,不假思索直接刪除。
工作安排得很緊湊,等我終於抽到時間放鬆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
因為項目都得到了大獎,我帶工作室的員工去馬爾地夫度假。
都共事很久了,員工們相處得和家人一樣,小鄧大三就開始在我這實習,已經算元老了。
在沙灘上吹著海風,小鄧笑嘻嘻地叫我們過來吃瓜。
「沈宴冬那個妹妹不知道是真蠢還是裝糊塗,每次都要在他走秀完,送上一束鮮花,擦汗喂水什麼的,膩歪死了。」
「我打包票她是故意讓媒體拍到的,沈宴冬雖然不是明星,但後援會粉絲也有不少,太不珍惜自己的羽毛了。」
這麼明目張胆地秀恩愛,林今彤遲早會親手葬送掉沈宴冬的前途。
小鄧一開始還很平靜,想起什麼,翻到金先生的聊天記錄,突然激動起來,哈哈大笑。
「沈宴冬上回拍廣告,在大老闆工作室,林今彤不僅點評老闆的衣服設計的丑,還嫌衣服味道臭,用廉價香水把沈宴冬噴得滿身都是。」
「金老闆又恰好有鼻炎,工作直接終止,差點把林今彤扔出窗外,哈哈哈。」
我點點頭,金老闆可沒畫家先生那麼大度。
「他大粉知道內幕紛紛轉黑子,還有粉絲私信我,怎麼粉了個這麼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
我也笑,椰汁被我手一抖,潑到小鄧的比基尼上。
小鄧尖叫的時候,手機響了,接到一個電話。
說曹操曹操就到。
金老闆哭喪著問我,有沒有更聽話的模特。
而我剛好認識正在找機會的幾個新人。
我把他們推給金老闆,笑著對小鄧說。
「沈宴冬過得太順利了,以前在我面前耍大牌可以慣著,現在都忘了怎麼看老闆臉色了。」
新人急切地找工作機會,恨不得酬勞都不要,個個乖巧聽話。
雖然沒沈宴冬名氣大,但至少不會惹金老闆心堵。
新人里很快就有冒頭的。
很快,春季的米蘭時裝秀上,沈宴冬的討論度幾乎為零。
只有一個可憐的熱搜,「沈宴冬被群芳艷壓,神秘女友霸凌新人」。
我買了波水軍給新人建立超話,同時開了個新號,在話題量最高的時候把林今彤從小到大的蠢事都曝了出來。
在罵聲不斷下,沈宴冬似乎終於扛不住壓力,宣布暫時休息。
再次收到沈宴冬的消息,是他發了一張蹲在寒風中的照片給小鄧,他的手被凍紅,小鄧被糾纏無奈下發給了我。
他戴著我們結婚時的戒指。
我知道他已經被金老闆趕出來了,但他發這張照片讓我摸不著頭腦。
他想緬懷我們的過去,討好我嗎?
照片下面,小鄧發了個嘔吐的表情,說:「別復合,渣男不配。」
我笑了,叫小鄧不用理他。
後來我在朋友圈看到一張照片,是沈宴冬新家的喬遷喜宴。
他們養了一貓一狗,林今彤小鳥依人地靠在他懷裡,手摟著他的脖子,無名指上戴著閃閃發光的鑽戒,非常親昵。
小鄧說房產證上沒寫林今彤的名字,但她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我忍不住爆笑出聲。
9
迴旋鏢不出意外地刺到了林今彤身上。
她被網暴了。
第N次惹怒金老闆後,金老闆在社媒上公開發文,強烈譴林今彤不尊重他人藝術成果的惡劣行為,直接用了「又蠢又壞」形容。
沈宴冬也連帶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