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有才能,又有貴人保駕護航,劉文輝一路高升,從上尉參謀升為營長、團長、旅長,升遷速度堪比坐火箭。與此同時,他的勢力也迅速發展壯大,組織起了自己的隊伍,駐防宜賓,稱霸一方。
在宜賓,劉文輝總攬當地的軍、政、財、文大權,初嘗大權在握的滋味兒。
有了一定的實力後,劉文輝投桃報李,對劉湘也多有幫助。
劉文輝不僅在經濟上援助劉湘,還在劉湘出現政治問題的時候給他打掩護。劉湘想統一四川,和四川的老牌軍閥打架,劉文輝也出人出力。
叔侄倆在軍閥混戰中相互幫助,相互依賴,被稱為「川軍二劉」。可是,他們這種互幫互助,共同進步的關係,在20年代之後發生了改變。
1921年,在川系軍閥的推舉下,劉湘坐到了川軍總司令兼四川省省長的位置。老牌軍閥熊克武不服,朝劉湘發動攻擊,兩人隨即開啟了一段生死大戰。
劉文輝聽到消息,把駐紮在宜賓的混合旅全都拉到劉湘大本營後方,一來是維持秩序,二來是防止敵人偷家。
可惜的是,劉湘最終還是沒打贏熊克武,劉文輝也差點被連累,葬送自己全部勢力。幸好,他認識在熊克武手下做事的鄧錫侯。
鄧錫侯也是保定軍校畢業的。在他的幫助下,劉湘總算保住了自己的混合旅,沒讓熊克武把他的老巢端了。
接下來,經過熊克武的特別批准,劉文輝護送戰敗辭職的劉湘回了原籍。
經此一事,劉文輝徹底意識到了四川形勢的複雜。在這之前,他以為自己發展得很不錯,堂侄劉湘更是頂著「四川省省長」的光環,風頭無兩。但現在看來,無論是他還是劉湘,都只是看起來很厲害。在面對擁兵自重,實力深不可測的老牌軍閥時,他們依然討不著好。
而且,四川的軍閥太多了,勢力盤根錯節。為了爭個大小,他們你打我,我打你,混戰多年。今天還一起打仗的盟友,第二天可能就刀鋒相向。今天坐在王座上的人,第二天可能就身首異處。形勢之多變,讓人防不勝防。
既然這樣,那他繼續和劉湘綁在一起,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了,畢竟乾坤未定,誰都有可能是那匹黑馬。而面對這種瞬息萬變的詭譎局勢,能讓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就是「多面下注」。
劉湘兵敗後,劉文輝從鄧錫侯口中得知,四川軍閥中有很多人都是「保定系」,和他是校友。這就意味著,劉文輝可以憑藉保定軍校這塊敲門磚,打入各軍閥內部,在軍閥割據的混亂局勢中猥瑣發育,尋找壯大的契機。
於是,劉文輝放棄了繞著劉湘轉的策略,開始和其他軍閥打好關係。先把關係搞好,萬一壓中「潛力股」了呢?
鄧錫侯和劉成勛開戰時,劉文輝就兩頭跑,白嫖了五個團的裝備。這也讓他明確了左右逢源的好處。
當然,討好「保定系」軍閥的同時,劉文輝也沒有放棄劉湘。
1923年,在熊克武手上吃了大虧的劉湘重整旗鼓,聯合舊部討伐熊克武。
此時的劉文輝,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劉文輝了。他沒有將自己的主力拉到戰場上,而是抽出一部分兵力,再次駐紮在劉湘後方大本營,並在經濟上給劉湘提供支持。
這一次,劉湘有了劉成勛、賴心輝、楊森、鄧錫侯等10多位川軍將領的幫助,順利地把熊克武打倒了。為了報答劉文輝的幫助,劉湘把熊克武的部分地盤和部隊給了劉文輝,劉文輝因此實力大增。
此時,經過多年混戰,劉湘和劉文輝的實力已經躋身四川軍閥第一梯隊了。兩人再次聯手,掃清剩下的軍閥。到最後,能一爭四川霸主的軍閥,只剩下劉湘和劉文輝。
之前有外敵的時候,叔侄倆一致對外,這沒毛病。但現在外敵沒了,實力相當的兩人針尖對麥芒,矛盾就不可避免。
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劉氏家族內訌拉開了序幕……
「二劉爭川」的起因與結局
劉湘和劉文輝的矛盾,最先顯現出來的是路線的不同。
1927年,蔣介石任命劉湘為國民革命軍21軍軍長,劉文輝為24軍軍長。
劉湘總兵力約11萬,防區囊括川東南和鄂西一帶的46個縣,掌控著四川水陸交通的命脈,含金量很高。就連進出口要津重慶,都是劉湘的管轄之地。
劉文輝的24軍兵力12萬,防區則在川康一帶,掌控七十多個縣,占了四川總面積的一半,多是人口密集的富庶區域。
雖然劉湘的地盤比劉文輝少,但從綜合實力來看,雙方旗鼓相當。不同的是,劉湘是站在蔣介石陣營的,與蔣幫關係密切。而劉文輝是反蔣一派,和蔣介石誰也看不上誰。
當劉湘喊出「擁蔣統川」的口號時,劉文輝卻開始扶持滇軍胡若愚,還暗中支持王家烈,讓王家烈霸占貴州。
所以,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來,劉湘和劉文輝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劉湘屬於保守一派,希望藉助蔣介石的統治,守住四川的一畝三分地。而劉文輝屬於激進派,不僅想要問鼎四川,還想掌控整個西南地區。
若是單純的路線不同倒也罷了,如果劉文輝實力不濟也蹦躂不起來。但要命的是,劉文輝是一個狠角色,實力發展迅速,短短几年就擴兵好幾萬,發展勢頭迅猛。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有這麼一個反蔣的大刺頭在,無論是蔣介石還是劉湘,晚上都睡不著。
蔣介石是怕劉文輝給他找麻煩,而劉湘則是擔心劉文輝成為他稱霸四川的障礙。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事極有可能發生。
劉湘早就有統一四川的野心,並且毫不掩飾。他經常在公共場合說自己統一四川後要怎樣怎樣,顯然對四川志在必得。
他扶持劉文輝,除了看在親戚的面子上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讓劉文輝成為他統治四川的幫手。但他沒想到,劉文輝羽翼豐滿之後就自立門戶,且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劉湘的軍師劉從雲也經常在他耳邊念叨:「一林不藏二虎,一川不容二流(劉)。」這樣一來,劉湘對劉文輝的態度就開始轉變,兩人的關係從一開始的互幫互助,到現在的明爭暗鬥,雙方都想方設法地削弱對方的勢力。
不過,他們一開始並沒有鬧得太大,都是暗搓搓地搞小動作,耍些小手段。
畢竟,川內的其他軍閥還沒死絕,如鄧錫侯、田頌堯、楊森、李家鈺、羅澤洲、劉存厚等人,手底下都還有一萬到五萬不等的兵力。他們雖然無法與「二劉」抗衡,但加起來有十五萬人,也是一塊不輕的砝碼了,勉強與「二劉」達成平衡。
要是劉文輝和劉湘打起來,最後卻被這群人鑽了空子,那劉氏家族不就鬧了一個大笑話了嗎?還怎麼在四川立足?
自家人關起門來怎麼打都可以,鬧到外人面前,總歸是不好看的。不到萬不得已,劉湘和劉文輝也不想撕破臉,彼此都比較克制。
可是,這種微妙的對抗局面,在1931年被打破了。
1931年,劉文輝掏出200萬巨款,從國外購買了一批軍火,包括武器、飛機散件等,壕氣沖天。
這批軍火原計劃從上海出發,走水路運輸到重慶,再經渝入川。豈料,當貨船停在萬州港口時,劉湘部的一個師長王陵基突然出場,把這批軍火扣留了,說什麼也不肯還。
劉文輝急得一刻也坐不住,多次趕到重慶,和劉湘商量軍火被扣的事情。但是,無論他去幾次,劉湘都沒有放掉這批軍火的意思。
劉文輝悻悻而歸,決定給劉湘一個教訓。他花45萬買通了劉湘部隊里的師長范紹增和旅長藍文彬,企圖通過他們背刺劉湘。
萬萬沒想到,范紹增對劉湘忠心耿耿,收了劉文輝的錢後,就把劉文輝收買他的事兒告訴給了劉湘。
劉湘將藍文彬撤職查辦,同時磨刀霍霍,隨時準備接「么爸」扔過來的刀子。
一連在劉湘身上栽了兩個跟頭,賠了夫人又折兵,劉文輝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他平復心緒,默默制定反擊計劃,絲毫不知,他的五哥劉文彩,已經先他一步出手了。
劉文彩為了給弟弟出氣,重金聘請了一個叫胡文鵬的殺手去刺殺劉湘。
這殺手估計也是半桶水晃蕩,刺殺不行,坑隊友第一名。他千方百計潛入劉湘的宅子,爬上一棵樹,準備在上面蹲著,尋找時機。
結果,他不吃不喝不睡,蹲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機會。最終,他餓得頭暈眼花,從樹上栽了下來,被宅子裡的士兵活捉。
這種搞笑情節,放在影視劇里都會被罵腦殘。
劉湘得知殺手是劉文彩派來的之後,臉色突變。如果說之前,他和劉文輝之間的小打小鬧算合理競爭的話,那麼這起刺殺事件,就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
繼續顧及血緣關係,不願意和劉文輝撕破臉,那他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劉文輝太過囂張,這一次不打不行了。
劉文輝並不知道劉文彩把天都捅破了。等他知道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反正都要撕破臉,劉文輝理不直氣也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駐紮在江津的部隊切斷了重慶的糧道。至此,「二劉」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矛盾已經無法調和。
開打是必然的了。只不過打之前,對刺殺事件耿耿於懷的劉湘找到劉文輝,兩人「約法一章」,不取對方性命。
大邑劉氏,可以有矛盾,也可以打仗,但是不能下死手,這是劉家的家訓。同宗同族,關係這麼親,拼個你死我活,像什麼話?
以此為底線,1932年10月,「二劉」大戰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作為川地最大的兩股勢力,「二劉」相爭,在川地掀起了驚濤駭浪。此時,劉文輝的兵力已擴充到二十餘萬,對上劉湘的十餘萬,總兵力投入三十多萬,戰火足足燒了一年,殃及全川,四川大小軍閥幾乎全部捲入。
據統計,僅開戰前三個月,雙方死傷人數就達6萬。戰區的平民們被迫斷糧斷水,被灰黑色硝煙裹住的天空下,迴蕩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久久不絕,慘不忍聞。
劉湘有蔣介石的支持,兵強馬壯,而劉文輝雖然在兵力上勝過劉湘,但他手下的兵都是打敗各個軍閥後收編的,一些將領也是他從敵對方(包括劉湘)手裡收買,凝聚力不高,他對內部的控制力也不夠強。心腹大將鄧錫侯的臨陣倒戈,更是給了劉文輝致命一擊。
所以,這場戰鬥的結局已經很明顯了。
1933年8月,劉文輝兵敗,退守雅安。他有心再戰,但部隊已經人心渙散。主力師師長冷寅東、夏首勛、張志和等人辭職離隊,陳鴻文師回到鄧錫侯麾下,其餘大部分都被劉湘收編,劉文輝手中的人只剩兩萬。
劉文輝帶著殘部,看著雅安一望無際的荒原,內心苦澀不已。他的夫人楊蘊光擔心劉湘趕盡殺絕,跑到成都為丈夫說情。
見到劉湘,楊蘊光第一句話就是:「到底要把你么爸趕到什麼地方去?」
劉湘一聽,就明白了嬸嬸的來意。其實,勝負已定,他本就不會對劉文輝下死手。「約法一章」還熱乎著呢,他在江湖上混,不可能壞了規矩,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不過,雖然劉湘準備放劉文輝一馬,但有些話,是必須要說的。
劉湘堆起笑臉,對楊蘊光說:「么爸腰杆不能硬,一硬就要出事。我不是要搞垮他,只想壓一壓他的氣焰。」
說完,劉湘瞄了一眼楊蘊光的臉色,看她沒有發火的跡象,才繼續說:「既然嬸嬸出面說話,那就讓么爸在雅安待著吧。」
劉湘的這句話,給「二劉爭川」划下了一個句號。
後來,劉文輝窩在雅安,劉湘則繼續做他的「四川王」,兩人默契地不提這場鬥爭。再後來,劉湘和蔣介石的關係惡化,全面抗戰爆發。
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劉湘拖著病軀,率三十萬川軍出川抗日。
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正式上戰場,劉湘就已經油盡燈枯。
臨終前,他留下遺囑,命川軍抗戰到底。
「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川軍則一日不還鄉!」
劉湘的遺言,川軍的官兵們每天都要朗誦一遍,鼓舞士氣。劉湘,當得起梟雄二字。
1949年12月,劉文輝通電起義,投向人民的隊伍,西康和平解放。因這個決定,他晚年過得還不錯。
1976年,劉文輝病逝,享年82歲。
環球人物雜誌-劉氏家族:稱霸四川二十年,堪稱一部軍閥史
歷史知識網-劉文輝、劉湘叔侄爭雄,最終,叔叔為了活命只得向侄子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