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聲,沒拒絕。
這麼頂的身子,他走後可就再難找到了。
10
掉到床尾的手機嗡嗡響。
裴立川撈過來遞給我。
我把枕頭圈在懷裡,稍微撐起頭。
全是我爸發來的消息。
他自從驚覺裴鶴不像表面那樣智商正常後,就默默命人搜羅城裡的適齡對象。
兩天時間,整理出了一個花名冊。
【你挑幾個順眼的,讓小陳對行程見個面。】
我爸堅持買賣我的婚姻,但同時也是個顏控。
因此名單上沒一個丑的,條件都是萬里挑一的優秀。
可我遲遲沒交差。
只覺沒意思透了。
下意識將每個人和裴立川對比。
鼻子沒裴立川的高挺。
嘴巴沒裴立川的看起來好親。
眼睛沒裴立川的漂亮。
頭髮沒裴立川的茂密。
這個......臉是可以,但比裴立川矮了幾厘米。
沒一個人比得上裴立川。
「這種時候了,還分心?」
察覺到我在神遊,裴立川從身後靠過來,胸膛與後背緊緊貼合。
大掌奪走尚未熄屏的手機。
「《准女婿候選人,第一版》。」
他一字一頓、準確無誤地念出文件標題。
我埋首在枕頭裡,裝死。
但在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高高揚起頭顱。
手機被裴立川調了靜音扔到一邊。
下巴被他的手心托住,嘴唇被強硬地掰開。
唾液流到手裡了,他也不介意。
兇狠得前所未有。
把我抱到浴缸清洗時,他終於問:「你爸,喜歡那樣的?」
我昏昏欲睡地靠著他。
脫口而出:「是啊,他只認可那些人。」
「為什麼?」他的聲音很輕。
仔細聽的話,能聽出一分小心試探。
但我睏倦極了,音量越來越小:「都是,都是......」
「都是各家的繼承人啊......」
到後來,聲音微乎其微。
但裴立川聽清了。
11
裴立川最近很忙。
忙到我只能在一個月後的裴老爺子生日宴見到他。
彼時他搖著紅酒杯,見到我後眼睛一亮。
大步朝我走來。
但在聽了傭人的耳語後,他扯了個安撫性的笑就轉了方向。
我一個人安靜地待了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
「裴——
待轉身看清來人,我的笑容飛速垮下。
裴鶴用一種得意的表情看著我。
說實話,我是為了裴立川才來的。
不是很想看到裴鶴。
這些天裴家往池家送了許多賠禮,但我爸的臉色未霽。
他認定了不會再和裴家結親。
花名冊的頁數在不斷增加。
不過兩天前,進度忽然停滯了。
我不好奇,且樂見其成。
「怎麼托我小叔把玉鐲還回來了?」
「小叔從爺爺手上接了很多工作,忙得不可開交,你還敢去打擾他。」
裴鶴抿了口酒,面色不善。
雖然不知道裴立川什麼時候把鐲子拿走。
我面色平淡,「我收你家東西,不妥。」
他聽了,狠狠擰眉:「大師說兩家有姻親,有什麼不妥的?」
「你還信這個?」我搖搖頭。
「池家是會找人聯姻,但唯獨不會是裴家。」
我以極認真的口吻對他說:
「北城圈子說小不小,沒了你裴鶴,還會有張鶴、王鶴。」
「他們應該沒有過度親密的妹妹。」
「這樣一想,誰人都比你裴公子好。」
裴鶴的臉緊繃著,他從牙關里擠出字眼:「你還是沒變,利益至上。」
利益至上嗎?
剛認識裴鶴時,有個小女孩欺負我。
他碰見了,想都不想就衝上去推倒了那女孩。
還放話威脅人家,活像個小霸王。
我傻傻地站在裴鶴身後。
彼時他個子還未抽條,跟我差不多高。
我卻覺得,偉岸極了。
也是從那時起,我由衷地認同父親的選擇。
雖然沒多久我就跟女孩道了歉,只因父親還有求於她家。
裴鶴氣壞了,好幾天都沒搭理我。
後來。
後來被裴鶴護在身後的人變成了沈清清。
被裴鶴防備的人,變成了我。
曾經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如今已背道而馳、反目成仇。
似是急迫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說法,目光捕捉到剛入場的我爸時,我快步迎過去。
「爸,他家送的那些禮物,還不退回去嗎?」
我爸摸著下巴,一臉高深莫測。
「退啥?那都是我池家應得的。」
一個猜想在我心中愈發壯大——
「那,退婚的事呢?」
我爸笑得更加猖狂,拍了拍我的頭。
「不退了。」
輕飄飄幾個字,我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我早該知道的。
利益至上,這是我爸教給我的行事風格。
早該想到的。
跟妹妹亂來算什麼?
反正沈清清已經被嚴令禁止進入裴家。
反正沒鬧出人命。
就是,就是以後和裴立川的關係有些微妙。
唯一慶幸的是,他比我自由。
裴立川遲早會離開家,過上遠離紛爭的生活。
12
我遠遠望著我爸和裴老爺子敘舊,站到腿麻了都未發覺。
直到被人從後輕輕拍了下。
是裴立川。
「看誰呢,有這麼好看?」
他緩緩走到我對面,抬起我下巴時,驟然一驚。
聲音發了緊:「眼睛怎麼這麼紅?」
我怔愣道:「進沙子了。」
可這兒是室內,乾乾淨淨,一粒灰塵都沒有。
裴立川拉起我的手,要帶我去找醫生。
我站著不動。
費了很大力氣才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蹙眉的裴立川。
我張了張嘴,剛要說出口。
主桌卻發生一陣騷亂。
沈清清一身服務員制服,小臉哀求。
她顫抖地遞給裴老爺子一張單子。
裴老爺子看後,丟了拐杖,勃然大怒。
他身旁的裴鶴瞬間變了臉色。
我轉頭去看裴立川,發現他臉上沒什麼驚訝。
他溫和地笑了下:「走吧,去看看。」
13
沈清清懷孕了。
算算時間,應該是接待史密斯夫人那晚懷上的。
她淚流不止,緊緊握著裴鶴的手。
求他回到自己身邊。
又淚眼朦朧地對大喘氣的裴老爺子哭,求他准許自己留下孩子。
我和裴立川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
興致沖沖地觀賞這一齣好戲。
其餘賓客被臨時請到旁廳,避免消息走漏。
裴鶴看了眼快暈厥的爺爺,又看了眼泣不成聲的孩兒他媽。
他面容灰敗,最終妥協般嘆了口氣。
然後扶著沈清清去了休息室。
生怕喜事被沖成喪事。
走之前,他飛快瞥了我一眼。
帶著點兒惋惜跟不舍。
我撇了撇嘴,扭頭對嗑瓜子的我爸呲了呲牙。
哈。
鬧出人命了。
他那花名冊又能派上用場了。
我又能爭取時間和裴立川相處了。
看沈清清飆戲那會兒。
我想,要不我也衝冠一怒為藍顏算了。
大不了逃到國外,永遠不回來。
過了片刻,裴老爺子呼吸正常了。
我爸扔了瓜子,清了清嗓子。
「裴叔,那咱就說說兩家婚約的事兒吧。」
此話一出,裴老爺子又不行了。
撫著心口深呼吸幾下,隨即顫著聲說:「此事是我們裴家不對,你們要什麼賠償儘管提。」
「只要是裴家付得起的,都能給。」
看這樣子,是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
我爸眼裡的光愈燃愈烈。
我以為他見錢眼開,準備獅子大開口。
但他回頭看了兩眼。
先和他對視的我:?
然後我發現,他的目標不是我。
是裴立川。
裴立川拉開椅子站起,他溫潤的嗓音不急不慢地響起:「爸,還有我。」
他掃視在場的幾位長輩,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讓我和池音結婚。」
裴老爺子被震住,顯然被說動了。
「你,你不是不喜歡國內的生活嗎?」
裴立川扯出一絲不苟的笑:「這段時間在公司體驗一番,發現也不錯。」
「而且,」他幽幽轉向自己父親,「爸,我回來以後,做的每一項工作都很不錯。」
「您昨天還誇過我,說比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子好很多,要是我肯回來就好了。」
「是吧?」
他歪了歪頭,依舊在笑。
裴老爺子沉思。
裴老爺子嘆氣。
裴老爺子贊同。
他答應前詢問了我的意見:「阿音這邊?」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有人比我搶先回答了問題。
裴鶴慌慌張張地衝出來,大聲說:「她不會答應!她不能答應!」
沒人理會他,全都在等我的反應。
我點了點頭。
裴立川的眼裡這才染上真情實感的笑。
裴鶴不解地皺著眉,問我:「你以為嫁給我小叔就能改變什麼嗎?」
「我上次在他脖子上見過吻痕,看來他和那個女的戰況挺激烈。」
「離開了我,你還是要忍受別的女人占有自己丈夫。」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不能是我?你最看重的利益,我也能給你。」
我幾乎想脫口而出那些痕跡的真相。
但裴立川對我搖頭,眼神暗示。
我乖巧地閉上嘴。
我爸朝裴鶴擺了擺手,一臉看不上。
「你回家吧,回家吧孩子。」
裴老爺子也發話:「事情已經定了,你回去照顧沈清清吧。」
裴鶴看起來快碎了。
搖搖欲墜,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沒人去追他。
14
我爸顯然和裴立川事先謀划過。
他獨自留下和裴家人商談。
我由裴立川牽著出了門。
裴鶴竟然沒走,孤零零一個人靠牆抽煙。
腳邊落了一地的煙頭。
我想了想,鬆開裴立川的手。
走到裴鶴面前,「少抽點吧。」
他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驚喜。
但聽到我下句話時全數消散:「煙味對孕婦影響不好。」
他黯然失色,怔怔道:「哦。」
接著不管不顧地長長吸了口煙。
我垂下眼,尊重他人命運。
但某件事我需要澄清一下。
「你說的吻痕,是我留下的。」
說完,我沒去看裴鶴的臉。
抬腿跨上等候稍時的車。
車子很快開動,又在經過一個路口時停止。
我問:「今天為什麼不讓我反駁裴鶴?」
裴立川沒抬頭,手在儲物盒裡翻東西。
「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
我恍惚想起第一次進他房間時,他說過的話。
「我是男的,名聲無所謂,怕被發現的是你吧?」
原來他從那時候就開始計劃了。
呼吸有些輕,我緊張地盯著他的發頂。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無以言表。
「找到了。」
裴立川掏出一個絲絨袋,懸在我眼前。
「我諮詢了談過戀愛的朋友,她說你們女孩喜歡過紀念日。」
沉沉的絲絨袋被塞進我懷裡,「認識100天紀念禮。」
我極快地在腦里數了一遍。
委屈道:「可今天是第95天。」
他喉嚨里溢出低沉的笑聲,發自肺腑。
「就是100天。」
「你到拉斯維加斯那晚,我就注意到你了。」
「觀察了整整五天,才找到時機接近你。」
我瞪大雙眼,臉頰止不住的發燙。
耳根燒熱。
再繼續下去,恐怕會被他發現。
於是連忙低下頭,打開袋子,「讓我看看你送了什麼——」
話音戛然而止,唇角的笑瞬時止住。
袋子裡,是一副銀質手銬。
還附了短短的鏈條,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悻悻地系上抽繩,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般把東西扔回儲物盒。
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好睏好累,我想睡覺了。」
裴立川認真地啟動車子。
「你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小陳給的行程表上只有我爸生日這一項。」
小陳這個叛徒!
謊言被戳破,我索性擺爛,假寐不語。
主駕駛上的人輕笑,語氣溫柔:
「沒關係,夜還很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