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做後媽的第三年,我刷短視頻,看到了一條評論。
【姐妹們,格局打開,我直接讓老公把三娶回家,帶孩子,做家務。更是為我們最高點入手的房子,找到了完美的接盤俠。】
雖然那條評論點贊很高,但真正吸引我的,還是頭像上繼子的照片。
我手抖著點進頭像的主頁,果不其然,帳號的主人是老公口中出國聯繫不上的前妻。
可這個帳號兩天前更新的視頻,還是老公和繼子為前妻慶生。
1
視頻中,繼子軟糯可愛。「祝親愛的媽媽永遠十八歲,永遠貌美如花做仙女。」
老公更是一雙眼睛都粘在戴著生日帽的前妻身上。「希望我的寶貝永遠這麼無憂無慮,順遂平安。」
而眾人口中,拋夫棄子,出國後就再也聯繫不上的前妻,笑靨如花,保養得當的手像水蔥般白嫩修長。
她拍了繼子一下。「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在我面前喊我媽媽,在那個女人面前,也一口一個媽叫得親熱。」
老公不認同地捏了捏她膠原蛋白滿滿的臉蛋。「你這可冤枉咱們兒子了,你不知道他天天有多能折騰。」
我再也聽不下去,慌張間手機不小心從手心脫落,螢幕直接摔成了藍屏。
我蹲下慢慢撿起手機,想嘗試關機重啟,可淚水不爭氣砸在螢幕上,本就不靈敏的觸屏更是操作不了一點。
我頹然把手機放到茶几上,刻意想要忘記的畫面,又鑽進了腦海中。
視頻中女子笑得那樣張揚美好,她的手保養得仿若上好的羊脂玉,我看著自己關節粗大的手,還有手指上開裂的細小傷口,忍不住自嘲一笑。
老公商譽說得沒錯,繼子商源很能折騰。
我嫁進商家那年,他才三歲,小奶糰子長得和他爹一模一樣,我那時戀愛腦上頭,無論爸媽如何阻攔,也不管親友如何笑話,我一門心思想要嫁給商譽。
得知小商源的媽媽在他一歲半的時候就狠心丟下他去了國外,音訊全無。我更是母愛爆棚,想著要是小小的商源無人關愛該有多可憐。
結婚第二日,就把孩子從婆婆手中要了過來。
商源不願意跟我講話,我就惡補兒童心理學,看育兒書,研究兒童的喜好。
不誇張地說,那些貌似長得都一樣的奧特曼,還有《小豬佩奇》里隨意一個出場過的動物,我全部都能叫得出它們的名字。
商源小時候吃飯不規律,腸胃虛弱,又因為挑食有些貧血。為了讓他多吃幾口營養均衡的飯,我不知看了多少做幼兒餐的教程。
他愛探險愛鑽研,我任由他在地上摸爬滾打,但那些衣服,必須手洗。不然根本就洗不幹凈。
可就算我這樣扒心扒肝對他好,他也只是淡淡的。
讓我帶他出去玩的時候。「哎,你能不能帶我去樓下逛逛?」
想吃皮蛋瘦肉粥的時候。「哎,今天能不能做皮蛋瘦肉粥?」
我去幼兒園接他,小朋友誇他:「商源,你媽媽好年輕哦。」
他板著臉。「不是媽媽。」
周圍去接孩子的家長,神色各異落在我身上。
我也會覺得委屈,也會有難堪,但商譽總會抱著我撒嬌。「老婆,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別人都有媽媽寵,唯有我,每日陪著我的都是奶奶和保姆。」
我情緒崩潰要撂挑子,商譽找出自己小時候孤零零坐在院子裡的照片給我看。「老婆,你想再養出第二個幼小版商譽嗎?」
戀愛腦上頭,我對商譽父子充滿了愛憐和包容,我想哪怕商源是一塊石頭,我也勢必讓他化成水。
這一堅持就是三年,我卻始終未曾換來商源一聲媽媽。
2
手機徹底開不了機,修手機的人問我聊天記錄可曾備份,我擺擺手。「不礙事,直接修就行。」
一想到我從認識商譽就沒捨得刪除的聊天記錄,我就一陣反胃犯噁心。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邊在我面前說盡甜言蜜語,追求我的時候恨不得把一顆真心剖出來給我看。
背地裡卻又能充滿寵溺叫前妻寶貝。
既然你們一家三口如此和諧,為什麼要離婚,為什麼要娶我,最後卻讓我徹底淪為笑話?
還有前妻評論的那句小三,更是深深刺痛我的心。
我認識商譽的時候,他已經離異一年,我從不曾介入過他們的婚姻,她怎能以受害者的口吻,毫無心理負擔地對我施加惡意?
手機還要修理,百無聊賴的我去商場逛了逛,誰知就那麼巧,在生鮮區看到了商譽和商源。酷酷的商源像個八爪魚一樣賴在前妻林芳菲身上。「媽,你想吃什麼?今天讓我和爸露一手,一定讓你吃了以後還想吃,免得你總出門玩,不想搭理我們。」
商譽搖搖頭,已經熟練把藕片、裡脊肉,還有鱸魚雞翅都放進了購物車。
林芳菲自然走到商譽旁邊,挽著他的手。「快管管你兒子,他居然忘了我愛吃什麼。」
看到購物車裡的東西,她又笑了,踮起腳尖湊到商譽臉上就親了一口。
周圍人來人往,我卻呆立在原地,久久動彈不得。
仿若一根悶棍,打在頭上,疼痛和眩暈混合在一起,我一時都分不清,到底是難堪多一些還是難受多一些。
等我穩住心神的時候,已經再也看不到商譽他們的身影。
原來,商譽是會做飯的啊。
可結婚這麼多年,他從未下過廚,甚至連一碗方便麵都沒煮過。
我至今還記得疫情期間,我高燒不退,渾身無力躺在床上,讓他幫我煮一碗面,結果他直接給我拿了一包方便麵。
我嗓子裡仿若有刀片,咽口水都疼得受不了,舉著方便麵塊淚眼婆娑。「這怎麼吃?」
商譽卻作揖求饒。「老婆,對不起,我不會做飯,委屈你了。」
那個方便麵塊,我混著淚水,就著白開水,吃了很久才吃完一半。
可原來,他會做飯的啊。
還有商源,每次我問他想吃什麼,他都說隨便。
但我做得不好吃或者不合他胃口,他立馬拿商譽手機點外賣。
我那時候也是傻,苦口婆心勸他,外賣不健康,小孩子不能吃太多漢堡薯條。但每每商源只會給我一個大白眼,而商譽就笑著給我捏肩。「哎呀老婆,不必矯枉過正,孩子愛吃就讓他吃嘛。」
我放下剛才選好的菠菜,對衝著我招手喊「姐,今天有新鮮的大蝦,你給孩子做蝦丸正合適」的商販擺擺手。
我成婚三年未孕,哪來的孩子?
誰生的孩子誰操心,我再也不要做那大冤種。
3
拿到手機的時候,天已經微微黑,我看著被格式化的手機,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人生過往的煞筆經歷,要是也能格式化該有多好?
那是我最熱誠、最無所畏懼的二十多歲,也是我情竇初開、為愛痴狂的三年。
卻全部都喂了狗。
手機恰好進來一通電話。「姐,您提前給孩子看的英語輔導班,現在開始排班了,我把收款碼發給您了,共計三萬八,您付完款把截圖發給我。」
三萬八啊,我看著空蕩蕩的手腕,再回憶起林芳菲手腕上亮閃閃的金手鐲。
「老師,不好意思,商源的英語輔導班暫時不報了。嗯,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經濟暫時不湊手。嗯嗯,以後有需要我會第一時間聯繫你們。」
掛斷電話後,我打車直接去了金店,把我看過好幾次,卻一直都捨不得買的轉運羅盤手鍊買了下來,恰好三萬八千八。
從金店出門後,我又順道去了商場,之前看中卻沒捨得買的大衣還有鞋子,我全都拿了下來。
想我結婚三年,為了省錢給商源報這樣那樣的補習班興趣班,生活質量一降再降。
而我真心愛護的家人,卻拿我當免費的保姆。
甚至還想讓我做高位房價的接盤俠。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客廳一片漆黑,我把東西放下,打開燈,正對上商譽陰沉的臉。
「寧馨,你知道小寶是餓肚子睡覺的嗎?你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嗎?
「你是一個媽媽,哪怕你想逛街,也得顧慮一下小寶的時間吧?
「還有,你這大包小包,得多少錢?小寶馬上要上私立小學,一年光學費就得十幾萬,我們好不容易給小寶面試上的,你能不能多為小寶考慮?」
我以前為什麼就看不透呢?
他字字句句,可有一句是問我?
半夜十一點多打車回來危不危險?逛那麼久累不累?有沒有吃飯?
小寶,小寶,還是小寶。
為了遷就小寶的作息,我就必須犧牲我的社交,我的生活,圍著小寶轉。
為了給小寶上私立學校,我就得省吃儉用,好讓小寶享受最好的資源。
我看著臉拉得老長的商譽。「商譽,我只是小寶的後媽,我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對他好是情分,但他的教育、他的吃喝拉撒,直接負責人是你這個親爸!」
見我面色冷了下來,商譽神色緩了下來。
「老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主要你這麼晚不回家,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下次逛街讓我陪著你一起,老公還能幫你拎包啥的。
「還有,你知道的,我小時候就一直在哭泣和等待中長大,如今我不想小寶再延續我的悲劇。」
以往,他每一次提起悲慘的童年,我就像被下了降頭一樣,心疼他,體諒他,愛屋及烏對商源加倍好。
但這次,我轉動著手腕上的羅盤,頭都沒抬。
「你童年的悲劇是你爸媽造成的,商源如若童年不快樂,也是你和他親媽導致的。
「商譽,我再重申一次,我只是他後媽。」
說完,我看都沒看商譽錯愕的表情,也沒有再像往日一樣,去看一看睡夢中的商源,打開臥室門就進了屋。
4
第二天,我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早早定好鬧鐘,變著花樣給商源做早餐,更沒有叫商源起床。
等「砰砰砰」的敲門聲,還有商源的哭喊聲響起時,我才懶懶散散去開門。
商源哭的聲音更大了,商譽胸口劇烈起伏。
「寧馨,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小寶現在去學校,人家都要上完一節課了,現在還是幼小銜接,要是上小學也遲到,老師怎麼看我們小寶?」
我撓撓頭。「哦。」
商源臉上淚珠滾滾而落,梗著脖子就要用頭來撞我的肚子。
「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趕走了我媽媽,你不給我吃飯,還讓我遲到,我撞死你這個壞女人。」
小孩子的力氣很大,我沒再像以前一樣讓著他,一把關上臥室的門,聽到「砰」一聲撞擊聲,我漫不經心打開門。「你看這孩子,哪來這麼大的蠻力?」
商源頭上一片紅紅的印子,商譽氣得青筋暴起。「寧馨,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就打他。」
我趕忙用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我哪只手打他了?你少冤枉人。」
商譽揉了揉太陽穴,喘了口粗氣。「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爭,你趕緊給他找衣服、弄飯、送他去上學。」
我攤攤手,舉起關節粗大的手。「不好意思,關節痛,做不了,你說得這麼輕巧,你自己做。」
商譽盯著我看了很久,才拉著商源去收拾,聽到震天響的關門聲,看著廚房一片狼藉,我忍不住笑了。
別說,商譽這人也挺有意思,既怕餓了自己的兒子,又怕我發現他會做飯,做了飯,卻又故意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
這樣我下次為了省事,也不會再安排他做飯,這小算盤,可真精啊。
但我卻沒有再收拾,洗漱完背著包就去早餐店吃了飯。
自由散漫在街上放空的時候,遇到了商源幼兒園好朋友的媽媽。「商源媽媽,今天我去商城小學報名怎麼沒看到你?」
我被她說得一愣。「報什麼名?」
商源同學媽媽震驚看著我。「哎呀,就是商城學校新生報名啊,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過期不候。昨天老師在群里連發了三次消息,艾特了所有的群成員,你沒收到嗎?」
我舉著手機。「昨天被摔壞了,修好聊天記錄也沒了。」
商源同學的媽媽擺擺手。「我不耽誤你了,你趕緊去辦手續,他們四點半啊就下班了,現在緊趕慢趕還來得及。」
我煩躁撓了撓頭,趕忙打車回家找材料,可找來找去,怎麼都找不到商源的疫苗本。
沒有這個沒辦法辦入學,我趕忙給商譽打電話,可打一次他掛斷一次,再打再掛斷,最後直接把我拉黑了。
我氣得不行,只能在地球號給他留言,誰知消息一發過去,立馬變成了紅色感嘆號。
福至心靈,我深呼吸一口氣,點開了林芳菲的視頻主頁。
最新一條,商譽陪著林芳菲在遊樂場玩,配的文字是:【只要我勾勾手,就沒有別人什麼事。PS:這條視頻就是專門給昨天某位訪客看的,你接管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子這麼久,也該還給我了吧?】
視頻里,向來恐高的商譽,站在蹦極台上,深情款款對林芳菲告白:「寶貝,兜兜轉轉,我最愛的唯有你。」
而林芳菲配的 BGM 是:你有沒有為別人拼過命。
我一條條瀏覽林芳菲發過的視頻,越看越覺得整顆心都被人狠狠攥了起來,鑽心地疼。
商源肺炎住院的時候,說是在隔壁城市出差的商譽,其實是陪林芳菲在古鎮旅遊。
商源跟小區孩子打架,不小心磕掉人家半顆門牙,對方家長堵門鬧事,我心力交瘁處理的時候,商源陪林芳菲在雲南采菌子。
……
一樁樁,一件件,但最令我震驚的還是林芳菲很早之前發過的一條短視頻。
【我是風註定要走,但旅途要路費,孩子要人帶,所以我只能含淚看著屬於我的男人,幫我物色接盤俠。】
那條視頻的時間,是我第一次遇見商譽,我好好開著車,一個老太太順勢在我車前躺了下去。
我嚇得六神無主,拿出手機就要報警,圍觀的商譽笑著掛斷我剛剛撥出去的報警電話。「這種事越扯皮越難清。」
他三言兩語就嚇跑了碰瓷者,卻在我的視野里鍍了一層光。
後來有來有回地請客吃飯,特意安排我和商源見面,無數次在我面前示弱賣慘。
在某個送驚喜的視頻里,在我車前碰瓷的老太太,搖身一變,成了林芳菲的奶奶。
好呀,好得很呀。
我剛做的美甲在我手握成拳的時候,全都折斷了,手指和手心都鑽心地疼,我看著斷在手心裡的甲片,仿若看到了我那充滿謊言的婚姻。
這麼玩是吧?
我看著時間一點點來到四點半,五點,六點,七點,唇角勾起無聲的弧度。
你們兩口子在外頭逍遙,讓我做孩子的保姆,呵,那咱們就走著瞧。
對了,還有她評論區提到過的房子,我趕忙打車去了律師事務所。
了解之後,我更是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吐出血來。
我說林芳菲離婚的時候怎麼沒要房子,我說二婚的商譽,怎麼那麼大方就加上了我的名字。
原來是想利用我,來對沖腰斬的房價?
律師冰冷的聲音還在我耳邊盤旋:「寧女士,這套房子現在是您和商先生共同擁有,購入時房價兩萬八一平方,現在賣最多一萬八一平方,這一百六十平的房子,一來一回就賠掉了一百六十萬。」
我還是弄不明白其中的邏輯。
「可是,這房子現在屬於我老公,我們婚後共同財產,管他多少錢買的,跟我接盤有什麼關係?」
6
律師小小的眼睛透過鏡片盯著我,反射出智慧的光。「這種案子我接手了太多,不信你就查查你老公當初的離婚協議,或者是側面了解一下你老公有沒有給前妻簽署借款?」
我更是一頭霧水。「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嫁進來,婚房加了名,現在就是我和商譽兩個人的房子,就算賣了,我們也是一人一半。」
律師又跟我科普了一大堆,我總算捋清楚了,如若這套房子在我加名後,成為我們夫妻共同所有,那麼這份購房借款是屬於我們夫妻的共同債務。
這個事實,比我被當成接盤俠還讓我難以接受。「人怎麼能壞成這樣?」
律師雲淡風輕道:「鑽法律空子的人多的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家的,想我嫁進商家,出資二十萬裝修了這套房子,到頭來,可能我還倒賠錢?
我一路都沒想明白,商譽和林芳菲到底是怎麼想到的這個點子,商譽一嗓子打斷了我的沉思。
「商源呢?」
商源?哦對,他每天五點放學,以往都是我去接的他。「我手機沒電關機了,難不成老師也沒給你打電話?」
商譽臉色漲紅,「我,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完整的理由。
但我都能腦補,恩愛夫妻遊樂場甜蜜完,怎麼也得吃頓飯啊,吃飯的時候怎麼能被老師打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