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會所的時候,傅遠之坐在主位,表情克制,眼尾泛紅。
一圈兒富二代大氣不敢喘,見到我像見了救兵,趕緊立正:「嫂子好」。
坐在他身邊的姑娘看到我,慌了,紅著眼對他說:「遠之,我回來了,你還要跟 她回家嗎?」
我走過去,拎起桌面上的紅酒瓶。
「傅遠之,回家或者腦袋開花,選一個。」
01
包廂里安靜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傅遠之掀起眼皮看我,就這麼一個動作,我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不耐。
原本站成一圈的二代們怕被波及,默默往後退到安全距離。
我捏著酒瓶子穩穩地站在他倆面前,一動不動。
半晌,傅遠之勾起嘴角:「誰把你們嫂子喊來的?」
話一出口,坐他旁邊的姑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整個人看上去像要碎掉了。
她攀住傅遠之的手臂,顫抖著聲音問他:
「遠之,你是不是要跟她回家了?」
我被氣笑,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平視著她。
「阮玲玲,趁我還忍得住,你最好自己滾。」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劃落。
「你既然知道我,那你知不知道...」
我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他的白月光。他的書房裡至今還擺著你的照片。」
羞澀的紅暈爬上阮玲玲的臉,她的眼裡突然有了光,她把頭輕輕靠在傅遠之的肩上。
「遠之,我回來了。你離婚吧,這麼多年過去,嫁給你,依然是我最大的夢想。」
「我知道你不幸福。這些年,你過得太苦了。」
傅遠之雖然竭力保持他慣有的撲克臉,但額角冒起的青筋,出賣了他內心的澎湃。
他抬起手,想要輕撫阮玲玲的背。
我冷笑著,打斷他們的溫情時刻。
「傅總,看來你是不想回家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高高地揚起手,手裡的紅酒瓶直直地朝著阮玲玲的腦袋砸下去!
02
砰!
跟酒瓶的爆破聲一起響起的,還有包廂里的尖叫聲。
阮玲玲臉色慘白地看著把她護在懷裡的傅遠之,血混著紅酒,從他的額角汨汨往外冒。
「遠之,遠之,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
阮玲玲從傅遠之的懷裡站起來,顫抖著手扶著傅遠之坐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拿起桌子上的抽紙,拚命去捂傅遠之額頭的傷口。
抽紙很快被血浸濕。
阮玲玲回頭,瘋了一樣朝我咆哮:「你這個瘋子!!!!你要殺人嗎???遠之怎麼會娶了你這個瘋子!!」
傅遠之緩了一會兒,自己拿起抽紙,擦了擦滲進眼睛裡的血液酒液,拉住阮玲玲。
「玲玲,別惹她。」
「你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阮玲玲嘴一癟,伸出她的手,手上有一道被玻璃碎片劃出的1CM 左右的傷口。
傅遠之馬上緊張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
「受傷了怎麼不說,快,我帶你去醫院。」
我低頭看向自己一直垂下來的手,血沿著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沒入地毯里,消 失不見。
在集團里忙了一天,為了接待重要的客戶,中午只來得及啃幾口麵包,好不容易 熬到下班,看到別人發給我的信息,便火急火燎地往會所趕。
傅遠之,我又累又餓又困,我也受傷了。
小時候那個磨破雙手、被打的渾身是血將我從綁匪手裡救出來的傅遠之,怎麼陌 生成了這樣?
眩暈的感覺一陣一陣地襲來,我感到天旋地轉,下意識地抓著桌子的邊緣,跌坐 在椅子上。
我聽到有人喊他:「哥,嫂子也受傷了,她看上去很不好啊!」
傅遠之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她那麼強勢,她自己能解決。」
我抬頭看他,離開的背影那麼絕決。
也好,這樣,我收網的時候,也不至於太愧疚。
03
抬頭看過去,這幾個京圈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規規矩矩地站著,看向我的眼神里 滿是擔憂。
我笑,揮揮手:「餓了,醒目一點。」
「哎!姐,馬上來!」
王雲是會所的太子爺,他最積極,馬上安排人來清理桌子,重新上菜。
我看著他們幾個人忙忙碌碌的,像極了小時候,還跟在我和傅遠之的身後叫著「哥哥姐姐」的模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哥哥」還是「哥哥」,「姐姐」卻變成了「嫂子」呢?
從我5歲的時候被保姆拐走,比我大3歲的傅遠之硬是靠著分析保姆留下的丁點兒痕跡,在警察之前找到我的時候開始吧?
當昏迷的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傅遠之單薄的背上,他咬著牙,背著我,搖搖 晃晃地走出那個可怕的廢棄工廠的場景,一輩子刻在我的心裡。
長輩們打趣,說往後餘生,遠之永遠都會是曦曦的偏愛與例外。
可是,後來啊,後來傅遠之有了他的白月光。
跟從小因為那場綁架案失去了母親的我不一樣,我被按照繼承人的標準來嚴格要 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業和復仇。
可阮玲玲她不會大聲跟傅遠之說話,不會強勢地要求傅遠之看財經雜誌學八國語 言。
她會安靜地陪在他身邊,看著他溫柔地笑。
會願意為他洗手做羹湯。願意花大把大把的時間,陪他上她壓根聽不懂的課。
她為他做的這一切,我都做不到。
我成長的環境教給我的,是衡量利弊與得失。
直到阮玲玲因為傅遠之太有錢和他鬧矛盾。她說她永遠融不進他的世界。
轉身後,她遠走異國他鄉,傅遠之也沒有去追。
我知道他有大志向,他要傅家,也要尚家。
在沒有得到傅家和尚家之前,他不會因為阮玲玲放棄我。
所以,當傅遠之向我求婚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傅遠之給過我所有錢可以堆出來的浪漫。
我安心享受著,我比誰都清楚,傅家和尚家,最終都是我的。
他用錢堆出來的所有美好,只不過是我提前享受罷了。
我低頭吃飯,腦子裡快速復盤我的計劃,籌謀了十幾年,我不允許它有任何紕漏。
也許是我太沉默,王雲先受不了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
「姐!你對我哥身邊出現的女人,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今天怎麼就認慫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飯桌上突然安靜下來。
我笑了笑,說:「因為她是阮玲玲啊。」
白月光的殺傷力,一刀致命。
我拿出手機,螢幕乾乾淨淨,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我想,這時候,阮玲玲的傷口都該癒合了吧。
04
如我所料,傅遠之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在客廳守了一晚,安安靜靜地看了一遍這座城市的0點到7點。
我知道,屬於我的時代,來了。
當時針指向8,我穿戴整齊,用厚重的粉底遮蓋了眼底的青紫,準時坐上來接我上班的車。
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公司里見到阮玲玲。
她穿著嶄新的職業套裝,坐在傅遠之辦公室外間。
看到我走過,馬上站起來,微笑著向我打招呼。
「尚總,早上好。」
她的嘴角向上勾起得意的弧度,搭配著她毫無攻擊性的臉,讓我覺得十分刺眼。
我沉了臉,當場把人事經理叫來,大聲質問他怎麼回事,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往公司里塞了嗎。
阮玲玲難堪得恨不能把臉埋進地里,她漲紅了臉,眼裡含著淚水,在我咄咄逼人 的質問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動了氣,沒人敢惹我。
說了幾句狠話,自己突然覺得索然無味。揮揮手,對人事經理說:
「辭了吧。該給的補償,一分不少地賠給阮小姐。」
一直低眉順眼的阮玲玲突然抬起頭,看著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
「尚總,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求求你,別辭退我。」
「你們的世界高高在上,我只能在你們的施捨下存活。連我的這點權利,尚總也 要剝奪嗎?」
好熟悉的茶言茶語。
我抬起眼,越過她單薄的肩,看著她身後那扇門。
如我所料,門打開了,傅遠之冷著臉出現在門口。
「尚詠曦,你出身好,但這不是你仗勢欺人的資本。」
「這是我的特助,不是你的。」
只需一句話,孰輕孰重,高低立判。
他走上前,牽起阮玲玲的手,環視一圈,沉聲說道:
「從今天開始,阮小姐就是我的特助。她說的話做的事,我負全部責任。」
這就是例外與偏愛嗎?
我沒說話,退後兩步,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快下班的時候,助理提醒我,晚上要和傅遠之出席一個重要的晚宴。
我跟了半年的項目能不能談成,就看今晚了。
深深深呼吸,給自己做足心理建設,我換好晚禮服,重新化妝,去找傅遠之。
剛想敲門,門從裡面打開,阮玲玲穿著晚禮服,挽著傅遠之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我愣在原地。
初秋了,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吹過我裸露的肩,有點冷。
傅遠之停下腳步,冷漠地看我一眼。
「以後這種應酬,阮特助陪我就可以。」
「不勞煩尚總了。」
兩人越過我,走向電梯口。
「傅遠之,這是我跟了半年的項目。」
傅遠之的聲音漸行漸遠。
「從今天開始,交給阮特助了。」
傅遠之親自出面,替阮玲玲簽下了那個項目。
項目還沒啟動,要給阮玲玲發放提成的結算單就擺到了我的桌面上。
我沒有簽字,把結算單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雖然沒領到提成,但並不妨礙阮玲玲一夜之間成了集團的紅人。
她的名氣甚至傳到合作夥伴那裡去了。
這天,我接到合作夥伴陳董的電話。
「曦曦,最近在忙什麼,很久不來找你陳伯伯喝茶了。」
我笑。
「陳伯伯,明明您才是大忙人,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陳董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遠之在我這裡要了棟獨棟別墅,登記的業主,是阮玲玲。」
「應該已經入住了。」
手裡端著的茶杯突然傾斜,茶水打濕桌面。
從第一次夜不歸宿算起,傅遠之已經連續第29天沒有回過家了。
計劃理順了,我也從一開始的整晚整晚睡不著,到現在倒頭便睡。
我身上肩負著兩個家族企業,兒女情長,並不是我人生的主旋律。
王雲他們那群孩子找過我很多次,想要替我抱不平。
我都攔住了。
一切盡在掌握,我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委屈。
這些孩子不懂,勢均力敵,容易天長地久,也容易互相傷害。
時間打下的結,就讓時間去解開吧。
06
很快,到了傅老太太的壽辰。
我託了很多關係,要到了老太太很喜歡的一位高僧的墨寶。
讓人把它仔仔細細地包裝起來,落款處寫著傅遠之尚詠曦夫婦。
不管內里如何,世家之間的體面不能丟。
坐在辦公室里猶豫了很久,我撥出一個月來打給傅遠之的第一個電話。
響到我幾乎以為要自己掛斷,電話終於被接起來。
「傅遠之,奶奶的壽辰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從哪裡出發一起回去?」
阮玲玲柔弱裡帶著囂張的聲音傳過來。
「尚總,你自己回去吧。遠之說了,他會帶我回去見家裡的長輩呢。」
我把手機拿開,看一眼螢幕,沒打錯,是傅遠之的號碼。
「讓傅遠之接電話。」
阮玲玲咯咯咯地笑起來。
「不好意思啊,尚總,我們剛起床,遠之在給我做午飯呢。」
掛了電話,手機進來一條微信信息。
「姐,A 計劃。」
我看了很久,叮囑助理幫我預約造型師。
一個人。也是要赴宴的。
下午六點,我準時踏進傅家老宅,長輩們都在,紛紛詢問我怎麼一個人回來。
我敷衍過去,卻在轉頭看到傅老太太時,紅了眼。
老太太看著我長大,看著我嫁進傅家,看著我逐漸在傅家站穩腳跟。 我打過敗仗,但從來沒有示弱過。
她馳騁商場幾十年,我知道她懂,不問,是她留給我的體面。
雙手把墨寶遞給奶奶,她垂眼看到落款處我和傅遠之並排寫在一起的名字,嘆了 口氣。
這時,大門口處傳來騷動,我回過頭,看到傅遠之牽著阮玲玲的手,小心翼翼地護著她,一步一步走進來。
在場的人臉色各異,老太太沉了臉。
兩人穿過人群,走到傅老太太面前。
「奶奶,她是阮玲玲,我帶她過來給您賀壽。」
老太太連餘光都沒分成阮玲玲,冷聲喊管家送客。
管家李伯走過來,禮貌卻疏離地請阮玲玲離開。
阮玲玲眼裡含著淚水,看向傅遠之。
「遠之,對不起,我努力過了,但我真的,夠不著你的圈子。」
「以後,你和尚總好好過日子,忘了我吧。」
說完,她轉身,抽泣著往外跑。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小綠茶的戲越演越厲害了。
傅遠之卻急了,他快步追上去,拉住阮玲玲,低聲哄著她。
「跪下!」
傅老太太喝斥道。
一時間,滿堂寂靜。
傅老太太拄著拐杖走到傅遠之身前,一拐杖敲在他的背上。
「混帳東西!」
傅遠之挺直了脊樑,直挺挺雙膝跪地,受了這一棍。
傅老太太動怒,沒人敢說話。
偏偏有人毫無眼力見兒。
眼看著傅老太太的拐杖一下一下落在傅遠之的後背上,阮玲玲驚叫著撲上來。
她抱著傅遠之的後背,哽咽著對傅老太太喊道:
「我們追求真愛有什麼錯!」
「他是您親孫子!以後整個傅家都是他的!有什麼能比他更重要!」
老太太冷哼一聲,手裡的拐杖毫不留情地落下來,
一聲悶響,阮玲玲結結實實挨了一棍。
跪得筆直的傅遠之急了,他反手把阮玲玲護在懷裡,脫口而出:
「奶奶!玲玲懷孕了!」
07
無數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傅遠之卻像鬆了口氣。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曦曦,我們離婚吧。」
「我應該要對玲玲負責,我欠她一個名分。」
我爸冷哼一聲。
我的公公,傅董事長,大踏步走過來。
揚起手就要打他。
「爸!」
我喊住了傅董事長。
慢慢走到傅遠之面前,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傅遠之,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離婚。」
我點點頭,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揚起手。
啪!
一個重重的耳光甩在傅遠之臉上。
「傅遠之,你聽清楚了,只要我們離婚,傅尚兩家名下所有產業,馬上脫鉤。」
我看向我的爸爸媽媽。
我爸點頭:「尚家你可以全權做主。」
我笑了。
「所以,傅遠之,你確定要離婚了嗎?」
傅遠之急了,眼裡的勝券在握在頃刻間瓦解,他看著我爸爸。
「爸,不能脫鉤!一旦脫鉤,兩家的利益都會受損!」
「我掙錢就是為了讓曦曦過上好日子。我的閨女兒不開心了,利益算個屁!」
我又問了一次傅遠之。
「你確定要離婚嗎?」
傅遠之看看傅董事長,看看我爸,又看看我,躊躇著不敢說話。
我爸冷哼一聲,過來牽起我的手。
「老傅,我的孩子,我帶回家。」
說完,我爸強硬地帶著我往外走。
傅董事長在後面急切地喊我們,爸爸頭也不回。
我們走到門口,傅老太太的聲音遠遠傳來。
「尚董事長請留步。」
「子孫不肖,我給曦曦一個交代。」
「傅家永遠不會承讓這女人肚子裡的孩子。」
「我名下5個點的股份,無條件贈予曦曦。不管曦曦是選擇留在傅家,還是跟遠之離婚,都有效。」
撲通一聲,阮玲玲跌坐在地上。
傅遠之沒有伸手扶她。
跟著爸爸出了傅家,爸爸在后座摟著我,心疼得眼眶發紅。
我伸手擁著我的爸爸,自從媽媽死後,他一夜白頭,但這些風霜雪雨,以後都有我陪他一起。
「爸爸,不要擔心我。故事很快就要大結局。」
阮玲玲搶走的項目出了問題,甲方拒絕見她,要求一切按合同走。 能讓我親自跟半年的項目,賠償金自然是天價。
倒是不枉我花高價將阮玲玲從國外挖回來,為她處處提供機會。
她對傅遠之,是真的有些本事。
傅遠之為了幫她,每天忙著拜訪各位世家叔伯,想請人從中斡旋,求得一個跟甲方溝通的機會。
轉了一大圈,終於有人透露給他,甲方從一開始信任的人就是我,只有我出面,這件事才有迴旋的可能。
等他焦頭爛額地回到辦公室,我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擺在了他的桌面上。
傅遠之拿著離婚協議書,怒氣沖沖地衝進我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