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應該如何委婉地告訴大哥,他過段時間會瘸腿。
總不可能說我重活一世吧?
真要說了,我怕大哥拉著我去驅邪。
他迷信得很。
「謝兄,再來,再來。」
宣王又是一吆喝。
「怕啥怕,有我呢。」
我白了他一眼,裝醉就算了,還逞什麼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你要出事,大哥別說腿瘸了,腦袋估計還得搬家。
世人誰不知道,宣王是宮裡三大巨頭的心尖寵。
大哥頭搖成撥浪鼓:
「夜深露重,今夜我照顧王爺,你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說。」
我猶猶豫豫地回到自己房。
紅葉早就備好水等我沐浴。
沐浴完後,紅葉將衣衫拿去洗,綠蘿幫我穿好衣衫替我絞乾頭髮,青柳幫我鬆快鬆快筋骨,我則借著燭火看話本。
好不愜意。
第二日我是聞著肉香味醒的。
睜眼一瞧,宣王正坐在軟榻上對著我啃雞腿。
睡迷糊的我以為還在上一世,習慣性地喚著王爺名諱:
「懷鈺,不可頑劣。」
宣王張著嘴,雞腿落在被褥上,對著我就是個熊抱。
「你還是心悅我的,對吧?還記得我們的點點滴滴。」
我被他壓得瞬間清醒。
現在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他個老,是怎麼溜進來的!
青柳哪裡去了!紅葉哪裡去了!還有綠蘿呢!
他手裡拿著的雞腿,分明就是綠蘿做的!
「你給我起來!」
我奮力抵抗。
宣王左搖右搖地抱著我撒嬌:
「人家不嘛~」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的我吼道:
「來人!來人!」
王爺賤兮兮地笑:
「你叫吧,叫破喉嚨都沒人來~
「今天你必須得給本王抱。」
強的說不通,我開始循循勸他:
「王爺,如今我倆男未婚女未嫁,你這樣會有損我名聲的。」
王爺掙扎了幾下,還是起了身:
「說得也是,本王還未找父皇要賜婚聖旨呢,等著,以後本王加倍地還回來。
「你放心,本王忍得住,為了你名節,本王要忍到成婚那日!」
您可真是忍者神龜啊,這麼能忍,咋不憋死你呢?
謝家雲雅這一世要雲遊四海,才不要被天天烙煎餅。
「王爺,您何必逮著一隻羊薅呢?何必重複吃一盤菜呢?」
這個話題是他的雷區,一說必炸。
「哼!」「砰!」
輕哼一聲,宣王被我氣跑了,跑著跑著被門檻絆倒摔了一跤。
這一摔倒是把他腦子摔回來了:
「差點忘了找你幹嘛,大舅哥受傷了。」
我心一驚,大哥受傷了?
8
心中忐忑不安。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拿出裝滿藥的小箱子就出門。
宣王在外等我同行。
怎麼會這麼早就受了傷?
上一世大哥受傷的消息是我成婚後傳回京的。
宣王見我茶飯不思,去宮裡撒潑打滾好一頓才討了位專攻跌打損傷的太醫,到邊關給大哥醫治。
三月後,太醫回京,說他去得太晚,大哥的腿傷已沒法醫治。
太醫還帶回一個噩耗,青松在他去邊關的那天,重傷感染而亡。
青柳傷心欲絕,往日機靈的姑娘再沒生氣。
原以為重活一世我能改變這些。
沒想到,因我重活,反而讓大哥和青松提前受傷。
眼淚模糊了我雙眸,宣王輕輕地摟住我的肩帶我前行。
「雲雅,莫哭莫哭,這次有你,大舅哥一定會沒事的。
「你和本王都在,絕不會讓他有事,對吧?」
我咬咬牙,企圖憋回眼淚。
宣王哄道:
「祖宗,莫哭了,待會兒大舅哥還以為我欺你,你想讓他腿腳不便和我切磋武藝啊?」
老沒正經的。
不過他這一番插科打諢,倒讓我心情緩和幾分。
前院鬧哄哄的,大哥嗓子都沙啞了:
「管我幹嘛,你們這群人,看看青松啊,青松血都快流乾了!
「我無妨,不就是條破腿嘛,不要又何妨。」
紅葉勸著大哥:
「大公子,莫要任性,青柳和大夫都在給青松治傷,您這傷也不小,得趕緊包紮。」
我推門而入,看到的是紅葉和綠蘿兩人正死死地壓著穿著褻褲的大哥,不讓他亂動。
青柳抖著手擦拭著青松的傷口,一滴滴淚落在青松染著血的衣衫上,血色都淡了幾分。
屋裡還有其他受傷的士兵,大多都赤裸著上身,方便軍醫醫治。
宣王臉色一變,一個轉身就想把我擋在屋外。
我用力地踩踩他的腳,沒好氣地瞪他:
「都什麼時候了,給我老實點。」
他這才委委屈屈地給我讓了條路。
我們這邊動靜不小,很快引得全屋注意。
大哥白著長臉呵斥:
「你來幹什麼?這裡都是些大老粗,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我二話不說從箱子裡拿出金瘡藥,對著大哥腿上的傷口處就撒了下去。
傷口處的髒污早就被清理乾淨。
這瓶金瘡藥是御賜的寶貝,我從爹爹庫房裡偷來的。
藥效奇佳,但也真的痛,大哥疼得青筋直冒,連罵我都忘了。
給大哥撒了藥後,我又去青柳那裡。
光影被擋住,青柳下意識地仰頭望。
一見是我,剛還悄悄流淚的丫鬟撒丫子地哭喊:
「小……小姐……我大哥,我大哥受了重傷。」
我將藥箱遞給她:
「青柳,你得穩住,藥箱裡的藥只要有用你就拿來用,人命比天大。」
青柳搖搖頭不肯用:
「這些都是御賜的傷藥,奴婢的哥哥哪能用這些。」
我直接打開藥箱。
「青松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謝家的救命恩人,有什麼能不能用,你只管用。」
大哥不鬧騰後,綠蘿和紅葉就放開他走了過來,和我一同勸青柳。
「青柳,你放心用。」
青柳點點頭:
「小姐大恩,青柳一輩子也報不完。」
「別廢話,救人。」
藥箱裡的藥都是御賜的,全是我臨走前從爹爹庫房裡偷來的。
青柳先將止血散撒在青松傷口處,又挑選出幾種藥材遞給綠蘿,請綠蘿幫她熬藥。
我從藥箱裡拿了瓶金瘡藥遞給軍醫,讓他給受了傷的士兵們撒點。
軍醫摩挲半天,感嘆一句:
「這是御賜的金瘡藥?」
「嗯,箱子裡還有不少,你用完了直接拿取便是。」
「小姐大恩,我……」
老軍醫嘮嘮叨叨,半天沒說話的宣王呵道:
「囉囉嗦嗦像個娘們一樣,過幾日一車的這藥都會送來,你拿來沐浴都夠你洗一年的。」
軍醫這才不敢吭聲。
「大妹,事忙完就出去。」
哼唧半天的大哥啞著嗓子趕我。
宣王沖我一挑眉,連拉帶拽地把我拉出去。
走遠了還能聽見士兵們的說笑聲。
「有點傷在身才是真爺們。」
老兵向新兵蛋子炫耀。
新兵蛋子疼得額頭直冒冷汗,還不忘回話。
「嗷嗚~百夫長說得是。」
9
御賜的金瘡藥真不錯。
受傷的士兵們不過歇了三日就開始練兵。
我作了個小弊。
上一世我跟著青柳學醫,無意中發現提煉後的白酒可以止炎。
我照搬上一世,提煉出不少給他們止炎。
大哥每次都痛得打滾。
但好在塗抹後傷口並未發炎。
他腿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慢慢癒合長出新肉,又癢又痛。
青柳她們仨忙著照顧昏迷的青松,無暇顧及我。
宣王見縫插針地在我和大哥面前刷存在感。
大哥從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漠視。
不僅如此,他還坦然地指使宣王做這做那。
疼瘋了還喚宣王名諱。
「懷鈺,懷鈺,給我拿點酒抿一口止痛。」
宣王此時就會放下在做的事,屁顛屁顛地去給大哥倒酒。
還會將杯口遞在大哥唇邊,讓大哥抿一口。
不得不說,他倆是真恩愛。
青松昏睡了整整十日才醒。
大哥拍著他的肩膀夸:
「好小子,艷福不淺,三個丫頭日夜不歇地照顧你,你家公子我都沒這福氣。」
青松虛弱地朝著大哥笑:
「承蒙公子不棄。」
大哥又輕輕地拍了下青松肩膀。
「歇會兒吧,養足精神,繼續做你家公子的左膀右臂。」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出屋。
我打眼瞧著,大哥眼眶紅了。
宣王在我身旁酸溜溜:
「他為他哭了,男人還是能哭的。」
我悄聲回他:
「你吃味了?」
宣王詫異:
「腦袋瓜想啥呢,我要吃也只吃你的呀,我就告訴你,男人是能哭的。」
呵,能哭是能哭,可不帶你這樣的,一說不過就哭啊。
10
青松醒來後,紅葉和綠蘿就不方便去照顧他了。
她倆整日跟著我,宣王又沒機會接近我了。
可把他委屈壞了。
逮著機會就說紅葉綠蘿壞話。
「紅葉還是一如既往地會念經,趁早給她送去尼姑庵,讓她天天念。
「綠蘿那小丫頭最聽本王話,現在防本王跟防賊似的,嘖嘖嘖。」
我沉默。
出嫁後,為人沉穩可靠的紅葉成了我的管事娘子,自梳後,更是囉唆。
宣王在房事上不知收斂,把我折騰得不輕,紅葉心疼主子,沒少勸誡宣王。
又慫又倔的宣王氣得牙痒痒,又不敢對紅葉亮爪子。
至於綠蘿,那完全是兩個吃貨對了味。
我出嫁沒兩年,綠蘿就嫁給宣王的貼身侍衛。
綠蘿一手好廚藝,常給她夫君開小灶,宣王每次都蹭吃蹭喝。
宣王還招綠蘿做他酒樓的大廚,衣食父母,綠蘿能不聽他話嗎?
接近不了我,宣王用照顧我病患大哥的由頭,有事沒事就往軍中溜達。
沒多久,軍營里傳出謠言,宣王和軍營里新來的醫女有了首尾。
謠言,絕對是謠言。
宣王怎會?
雖心裡想的他不會,但我仍抱著不清不楚的想法,混去了軍營。
當然,走的不是正道。
軍營里除了醫女和軍妓,別的地方鮮少有女子。
我要去拜師,拜軍醫為師。
先和軍醫通了氣,我再和青柳女扮男裝地進了軍營。
入帳後,軍醫先對我鞠躬。
「小姐上次提供白酒提煉的方子,救了不少士兵,在下還未感謝小姐,哪敢收小姐為師,互相切磋,互相切磋。」
老軍醫死活不肯收我為徒,我只得作罷。
我倆每天鬼鬼祟祟,宣王和大哥出發後我倆才出門,他倆回來前我倆就得回。
第三日,我終是見著了軍中的醫女。
喲,還挺熟悉。
這不是上一世我大哥的侍妾嗎?
上一世青松感染而亡後,她哭得比青柳還傷心,一個勁地怪自己醫術不佳,害死青松。
大哥腿被她治瘸後,她愧疚不已,願一輩子照顧我大哥,不離不棄。
傻白甜大哥感動不已,說自己已是廢人一個,不願她跟著自己受苦,一直沒碰她。
她捂著大哥嘴說,此生不渝,大哥有個好歹,她立馬殉情。
殉個鬼的情。
大哥死後,她第一個跑路,跑前還傷心地說要為我大哥報仇。
報個屁的仇。
第二年西涼國王爺來朝貢,隨身跟著新納的側妃,正是我大哥昔日的侍妾。
此女子心機了得,不得不防。
只一眼,她就知曉我和青柳是女子。
在男人面前賣乖的她開始擠對我和青柳。
我一概不理,當她放屁。
但她犯賤啊。
我不惹她,她惹我。
摔倒在宣王腳邊,梨花帶雨地說新來的藥童看不上她。
我和青柳頭也不敢抬,就怕被發現。
宣王「哦」了一聲,一蹦三尺遠,嗤道:
「她連本王都看不上,憑什麼看得上你?
「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能和本王比?她看不上你不是很正常嗎?」
露餡了。
完了,他要開始開啟嘴炮模式了。
醫女眼睛瞪得溜圓,滿眼不可置信。
宣王眼角一翹,嘴唇輕啟:
「本王看了你一眼,你就傳我和你有了首尾?這也太侮辱本王眼光了吧?你這樣的,成千上萬個本王也看不上!
「也不去河邊照照,你配不配得上?」
醫女氣得胸脯直喘,不敢惡言一句。
「滾吧,別讓本王見著你。」
他一揮手,身後跟著的士兵聽話地押走醫女。
待人走遠後,他嘴巴都要翹上天了。
「雲雅,你吃味了是吧?是吃味了吧?」
我氣得跺腳,轉頭就跑。
我這個傻子,這麼簡單的套都鑽。
宣王在後面緊追:
「哎呀,雲雅,雲雅,別跑太快,這裡路不平。」
烏鴉嘴,他一說完我就摔了一跤,腦袋正好磕到石頭。
摔得我眼冒金星,暈了過去。
11
這一摔不得了,摔得我記住了上一世所有事。
大哥是被他侍妾下慢性毒害死的。
我是被族妹下毒害死的。
明明知道那杯茶有毒,我還是喝了。
毒藥來得猛,我甚至沒痛苦幾個時辰。
為什麼要喝呢?
或許是查出大哥死亡的真相,卻無法報仇,心中鬱結。
也或許是從族妹那知道宣王心中有個白月光,白月光還是他在寺廟裡識得的。
也或許是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夜白頭,娘親一蹶不振,爹爹無心仕途。
真相太讓人揪心。
我重活後全忘記了。
只記得要遠離宣王,救回哥哥。
這一摔,把這些記憶全給我摔回來了。
我猛地吐了一口血。
旁邊候著的紅葉有條不紊地用手帕擦拭著我的唇角,又將一杯溫水遞在我唇邊。
綠蘿咋咋呼呼地出門叫著:
「小姐醒了!」
宣王頭髮凌亂地沖了進來,抱著我不撒手:
「雲雅,雲雅,你終於醒了,我我我……我快被大舅哥逼瘋了。」
我使勁地推了幾下他,推不動。
冷冰冰地問他:
「畫像里的人是誰?」
宣王鬆開我,半晌才道:
「你想起來了呀?禿驢也不靠譜啊,這點事都辦不好。」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
宣王抖抖肩:
「別這樣嘛,畫像里的人就是你!就是你!」
我「呸」他一口血。
放什麼屁。
我從未去過他待的那個寺廟,那畫像里和我八分像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是我!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大哥初一十五都會去寺廟。」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
大哥八字輕,爹娘怕他夭折,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帶他去皇覺寺住一夜。
而我和寺廟反衝,每次一去准風寒,所以爹娘不帶我去。
「你大哥小時候認我做小弟,常拐帶我下山。
「他常誇你是世間最好的妹妹,我也覺得是。」
說完,他羞紅著臉說:
「你小時粉肉糰子一樣,捏捏你的臉,你臉上就有印。
「有次被你大哥發現我偷偷跑下山看你,他就開始防備我,不讓我再見你。
「我氣不過,就偷了他畫的你畫像。」
快扭成麻花後他才說:
「那是本王第一次做賊。
「後來,我學會了畫,每年都會畫好多你。」
我腦子一轉,想起他說的什麼禿驢。
「說說吧,禿驢怎麼回事?」
他避開這個話題,正色道:
「我讓人審了醫女,她是敵國探子,順著她的線,揪出不少探子。
「套完秘密後,我讓人偷偷給她喂了百日散,又讓人把她風風光光地送回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