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一離開他就迫不及待地往禁地深處走了。
既然沈瑛瑛說這裡有鎮山陣的秘密,他不可能不去找。
我跳進地洞時, 沈瑛瑛正和一眾師兄弟圍成一圈吃點心。
「師姐你來了!」
師弟擦擦嘴,給我讓了一個位置。
然後挨個彙報。
「禁地前一百米,我布了一個毒瘴陣,中瘴的人會腦子混亂,又哭又笑。」
「前二百米我放了靈雷,整整五十個。」
「前三百米我挖了巨坑……」
他們按照我說的布下了各種危險的陣法,只要留他一條命就行。
年紀最小的師弟猶豫很久問:
「雖然他是魔族姦細,但咱們這麼坑他是不是太壞了?」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上一世,他死在魔族血陣中,屍骨無存。
在場這麼多師弟師妹,沒有一個人留了全屍。
靈劍宗被破,庇護的山下城鎮沒了依仗,魔族如同蝗蟲過境,把原本富饒安樂的地界變成被絕望包裹的地獄。
我們這麼做殘忍嗎?
不,對敵人仁慈才是真的殘忍。
我說:
「這禁地越難闖,他才會對自己的發現深信不疑。」
我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帶他們離開,轉頭髮現沈瑛瑛愣愣地站在地洞深處。
「這是什麼?」
師弟湊過去,只見是一面嵌進牆裡的鏡子。
「師叔醉酒時曾無意間說過,禁地里藏著上古時期留下的一些寶貝,前塵鏡就是其中之一。我們沒一個人信,原來還真有。」
我沒在意,只說:「這些東西威力無窮,不要亂碰,出去告知師父吧。」
14
晚上我早早入睡,躺在床上卻突然感知到了沈瑛瑛的通感術。
我不解,施法跟她連上後卻看見了禁地里的前塵鏡。
鏡中一片血腥,是齊衍舉劍屠殺的一幕。
「我都看見了。」
沈瑛瑛說:「上一世齊衍成功了,他帶著魔族屠戮了師門。」
我一愣,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繼續說:「原來如此,半個月前你突然變得反常,對我格外好,又提前預知了齊衍要叛變的消息,我們才能提前防範。師姐,你是不是……經歷了那一世?」
我默然:
「是。」
只聽沈瑛瑛鬆了一口氣,長嘆:「果然如此,還好,我們重來了一世。」
「師姐,我只能看到我自毀容貌假裝你,對齊衍拔劍,後面都看不見了。你告訴我,我有沒有傷到他?」
回想起上一世,小師妹在我懷裡斷氣前苦笑:
「都怪我……平時不好好學,竟然一劍也沒傷到他。」
可她盡力了。
我知道。
沈瑛瑛執著地等著我回應,我便點了頭:
「有,你的劍刺穿了他左臂,多虧有你。」
她高興得語調上揚:「我可真厲害。」
半晌,她喚我:
「師姐。」
「嗯?」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守住靈劍宗。」
「一定。」
15
齊衍為了得到鎮山陣的破解之法,跑到師祖面前獻殷勤。
被他使喚倒了三天糞,喂了五天靈豬,還不小心被後山的蛇吞了,睏了三天才被放出來。
再見到他時,齊衍雙目無神,眼底烏青。
好歹沒有空手而歸,師祖告訴了他關於鎮山陣的破解之法。
另一邊,老孫被禁地折磨數天後終於在一處山壁上看到了另一個法子。
兩個人各懷鬼胎,為了在魔尊面前搶功,根本不打算跟對方通氣。
終於等到師父跟我離山這天。
齊衍在山門口送我們,眼裡的興奮都藏不住。
「師父師叔放心,弟子一定會把靈劍宗打理好。」
師父深深地看了他很久。
「齊衍啊,你來師門多久了?」
齊衍一愣:
「十五年。」
十五年的光陰,即便是冷血動物也該焐熱了。
可齊衍,卻對師門同袍毫無感情。
「為師相信你,師弟師妹們就交給你了,你可有……什麼難處與我說?」
這是師父給他最後的機會。
可惜,齊衍甚至有些不耐煩,垂首迅速道:
「沒有,時辰不早了,師父師叔早些上路吧。」
「好。」
師父帶著我們離開師門,在山下的鎮子上等了兩天,跟其他仙門的人會合。
半個月前,我們就向各仙門發送密信,請他們共同誅魔。
他們有人提前到達,偽裝成小鎮凡人,時刻關注著魔族動向。
果然,我們離山第二日,魔族開始大肆震盪。
現以靈劍宗為籠,我師門弟子為餌。
仙門百家將於今夜,誘魔道眾畜,還人間安康。
16
齊衍還想著今夜之後,他就是靈劍宗的主人。
不,不只靈劍宗。
一旦他追隨魔族殺盡仙門,這世間萬物,不管是寶藏還是術法。
只要他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
魔尊帶著魔軍已到山門外,他現在只要關閉籠罩在山門四周的鎮山陣,他們就可以長驅直入,殺盡這些仙門廢物。
齊衍朝著師祖告訴他的陣眼所在處加快了腳步。
迎面幾個師弟卻在跟他打招呼:
「大師兄,快來,小師弟又在師叔那兒發現了一壇好酒!」
齊衍就連裝都懶得再裝。
冷冷地應了一聲:
「你們多喝點吧,以後可就喝不到了。」
說完匆匆往前走。
根本沒注意到原本還嬉皮笑臉的師弟們,瞬間沉了臉色。
「這酒明天再喝吧,今夜還得誅魔呢。」
師祖說陣眼在靈湖底,齊衍按照他說的躍入湖底,果然在底下找到了閃著暗光的陣眼。
齊衍持劍捏訣,劍光閃過。
陣眼的光逐漸變得微弱,直到徹底暗下去。
成了!
庇護了靈劍宗數百年的陣法如今已經沒了!
齊衍從湖裡出來,抬頭看天,只見魔氣瀰漫。
一隻只魔興奮地尖叫著湧進靈劍宗門,齊衍強忍著激動去接應魔尊,路上碰上驚慌失措的師弟們。
「大師兄!魔族入侵,快傳信給師父!」
他冷笑著,只覺得痛快。
廢物,都是廢物,這個世界上早就該弱肉強食了,一群憂心凡人的廢物就該去死!
臨到山門口,只見魔族已經進來大半。
齊衍正尋找魔尊身影,突然整個靈劍宗都開始震盪。
剛剛已經消失的鎮山陣正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復原。
不,這不是鎮山陣!
齊衍臉色慘白,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問題。
就在這時,老孫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說:
「怎麼回事!我親眼在禁地看到的,破解鎮山陣的法子要以四方為眼,山門五行為引……」
聽老孫說完,就算對陣法不精通的齊衍也反應過來了。
這是一個威力巨大的誅魔陣。
而今晚,是對魔族的誘殺。
「痛!好痛啊!」
老孫突然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身體便開始在陣里發出縷縷黑煙,直至消失不見。
齊衍一臉慘白。
他現在怎麼辦?
只能救下魔尊逃出去,以後再作打算。
齊衍正要跑,沈瑛瑛在一片混亂中看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朝他跑來。
「嗚嗚嗚大師兄,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魔族,我好害怕,你能不能保護我?」
齊衍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
「我還有要緊事,你自己一邊躲著。」
「師兄要去哪?不能帶上瑛瑛嗎?嗚嗚嗚瑛瑛好害怕。」
「煩死了我說了不能!」
齊衍再也裝不下去,轉頭就要走。
剛跨出一步突然頓住,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胸口插的劍。
一向矯揉造作的小師妹此刻的聲音冷得不像話:
「要麼留要麼死,既然你要跑,那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齊衍氣紅了眼,一掌震開她。
沈瑛瑛修為太低,直接被震倒在地,齊衍的劍在刺向她的前一瞬,被我一劍擋開。
沈瑛瑛在我身後開心地拍手:
「師姐你看他胸口的劍,我乾的!」
我挑起嘴角:
「真棒。」
然後縱身一躍朝齊衍沖了過去。
17
齊衍用盡渾身解數逃離了山門,我一人追擊。
終於將他逼到死路。
齊衍似乎這才回過神,冷笑:「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你們一直在設計我?」
我淡淡看他:
「顯而易見。」
「什麼時候發現的?」
「這不重要。」
跟敵人廢話太多,是兵家大忌。
我直接衝上去,招招致命。
可齊衍縱使被小師妹扎了一劍,內力也充沛得不像話。
他冷笑:
「你一直是我的手下敗將,就憑你一個,也想殺我?」
我挑眉:「不行嗎?」
話音剛落,他身上被我刺中的傷口便開始流血不止,靜脈逆行。
我緩緩收了劍:
「以前我的確不如你,可你這些日子為模組效力而耽於修習的時候,你以為我也在躺著嗎?」
自重生那日起。
我便下了決心要手刃這個叛徒。
齊衍瞪大眼睛,無論怎麼掙扎也再難站起來。
他死死盯著我,不甘心道:「為什麼……我明明已經關掉了鎮山陣法。」
師祖沒騙他,湖底的陣眼的確可以關掉鎮山陣法。
可老孫的操作再度重啟,以整座靈劍宗做陣眼,將陣法進階轉化成了針對魔族的殺陣。
這些我不準備對齊衍說。
將死之人,只要記住他該記住的。
例如——
「師門有訓,背叛師門者,殺!」
我抬手捏訣。
齊衍看出我想幹什麼,眼裡滿是害怕,他臉色慘白地求饒:
「師妹!別殺我!我只是一時誤入歧途,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吧!」
「勾結魔族,令師門蒙羞者,殺。」
「師妹!你還記得你剛入山門的時候嗎?是我每天帶著你修習啊!你都忘了嗎?」
「殘害同門,禍亂蒼生者……」
我冷冷看他:「殺。」
齊衍絕望地嘶吼:「師妹!」
「劍來!」
我的劍從他的身體一穿而過。
齊衍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心臟上的窟窿,終究是倒了下去。
我擦乾淨劍,低頭看了他一眼,道:
「師兄,這輩子就這樣了,下輩子注意一點。」
18
我回去的時候,對魔族的清剿已經到達了尾聲。
只剩下幾隻逃竄的魔,師弟們已經追去了。
沈瑛瑛身上都是血,看起來傷得不輕,連一隻胳膊都可憐兮兮地垂在一旁。
可她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師姐!我殺了三隻魔!三隻哦!」
一旁師弟笑她:
「明明是靈鶴把那魔啄得就剩一口氣,你補了一劍而已。」
「哼,那也是我殺的。」
沈瑛瑛撇嘴,蹭到我旁邊告狀:「師姐你看他,我也不知道是哪裡惹得師兄不高興,他竟然這樣冤枉瑛瑛。」
「沈瑛瑛你再做這死樣子試試!」
師弟咬牙切齒,擼起袖子一副要揍她的架勢。
我一本正經地把小師妹擋在身後:
「幹什麼?這不是挺可愛的嗎?」
轉頭的那一瞬正好看見她在悄悄對師弟做鬼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師父跟其他仙門長老互相客套,探討下一屆的仙門大賽。
歸隱的師祖提著漏網之魔出來,驕傲地表示師門還得靠他。
另一側,師弟們搶走了師叔珍藏多年的靈酒,大聲嚷嚷著今夜不醉不歸。
真好啊。
小師妹依舊可以當她無憂無慮的小綠茶。
師門還在,所有人都在。
能隱隱聽到山下鎮子傳來的歌聲,空氣里還瀰漫著煙火氣。
而天上繁星熠熠。
抬頭就能看見的,除了星光,還有希望。
前世番外:
「小師妹!咱們靈劍宗是山下萬千生靈的最後一道防線!一定要守住鎮山陣!」
二師兄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喊出這句話,身體便被一把長劍刺穿。
是大師兄齊衍。
他背叛了師門,帶著魔族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