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破問題?」
小黃不解:「好朋友之間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倆天天親啊……」
???
我酒都被嚇醒了,感覺這邊問題更嚴重啊……
日子照常過著,我逐漸撿起教書的營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身邊沒有了那個忙前忙後氣鼓鼓的身影。
那幾年的時間,好像都是夢。
小黃和半仙的卦攤越來越大,沒兩年盤了個堂口。
那天,小黃興奮地闖進我家:「你知道嗎!歸山海新任大長老!你猜猜是誰?」
我心裡咯噔一聲——走到今天這步,他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這還用猜?你怎麼知道的?」
「掃興……」
小黃揮揮手:「半仙告訴我的啊。」
我眯起眼睛:「這麼多年,你家半仙好像沒老過。」
小黃摸摸鼻子:「凡人活幾百年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著我的傻兄弟,心裡五味雜陳。
9
即便是傻子,過年也得吃頓餃子。
除夕,我在家包餃子包得熱火朝天,蔣洵忽然出現在門口。
他長高了不少,眉目間已經褪去少年的青雉,玄色大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廟裡威武莊嚴的神像。
我實在沒辦法把眼前的人和十幾年前哭天抹淚的孩子聯繫在一起。
「要進快進。」
我沒好氣道:「這點熱乎氣都被你放走了。」
他站在門口帶上門,卻不進屋:「你求求我。」
「去去去凍著去吧!」
我抬手推他,被他拽猛然進懷裡。
毛領上還有沒化開的雪,我打了個冷戰。
他下巴硌的我肩膀疼,我想掙脫,被他越摟越緊,我準備放棄抵抗時,聽他在我耳邊輕輕說話。
「阿青……」
他氣若遊絲:「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了……」
「大過年你別在這鬼話連篇!」
「我剛剛才知道……」
他整個重量都壓在我的肩頭,仿佛下一秒就要力竭而死:「我娘是我爹殺的……」
「我爹競爭掌門時,歸山海的長老們拿我娘是妖的身份威脅他,讓他放棄……」
「誰告訴你的?」
「師叔……整個歸山海都知道……」
我見過他的師叔,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在知道他是蔣月沉兒子後,力排眾議將他推向掌門候選人的位置。
我試著摸摸他的頭安慰他,他卻開始得寸進尺。
小黃和半仙兩個狗男男到我家準備吃餃子,開門撞見不太好看的場面。
「你……你倆……」
蔣洵將我護在身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好久不見啊,小黃叔。」
飯桌上,蔣洵笑眯眯的拉家常,小黃偷感極重地來回亂瞟,半仙還是那副無欲無求的死臉,但看向蔣洵時,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
大家心思各異,但當蔣洵吃到銅錢餃子時,小黃還是習慣性地給他鼓鼓掌。
10
我開始有意躲著蔣洵,常住小黃家。
小黃藏不住事:「你說你倆到底怎麼回事!」
我滾刀肉打哈哈:「你不是說好朋友親嘴正常麼?」
半仙似笑非笑,臉色有些微妙。
說誰誰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小黃用「造孽」的眼神徵求我的意見,我果斷回屋收拾細軟……大多是小黃的細軟,準備從後牆跑路。
剛翻過後牆,就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先生,你打算去哪?」
「……散步。」
他顛了顛我的包裹:「你平時都帶著小黃叔全部財產散步嗎?」
我敗下陣來:「鍛鍊身體。」
他語氣溫柔:「你喜歡這些,等我拿下歸山海……」
「用你的戰功拿下嗎?」
「別這樣……」
他神色複雜,又立刻換上半永久嬉皮笑臉:「可你親也親了摸也摸了,現在要走嗎?」
「你知道我爹娘是怎麼死的嗎?」
我嘆了口氣:「你還記得你爹娘是怎麼死的麼?」
「我只差一步……」
他死死攥著我的手:「到時候不會有人看輕我們……」
「道修和妖族勢如水火,你要拿下歸山海,勢必會面臨和你爹一樣的困境。」
我盯著他的眼睛:「到時候,我又將何去何從呢?」
「你覺得我會放棄你?」
他從我的手臂摸到肩膀,手上的青筋隱隱可見:「阿青,你信我,我和蔣月沉不一樣……」
我執意結束這段畸形的關係,終於還是說出那些最傷人的話:「虎父無犬子,我只希望你馬到功成時,能念在我養育之恩,放我們一條生路。」
蔣洵走後,小黃探出頭來:「你太傷人了……」
「有我在身邊,他放不開手腳。」
我拍拍身上的塵土:「他如今痴迷於我,不過是分不清恩和愛,我這麼大個狗,不是耽誤孩子麼。」
小黃朝我扔了塊石頭,正中眉心。
11
剛過十五,村長又送來了徵兵帖。
我想收拾收拾行李,最後發現沒什麼好收拾的。
我沒什麼存香,也沒有替我上戰場的人了。
戰場上烽火連天,煙雲詭譎,當看見對方將領竟是一隻幾丈高的狼妖時,我便知道這是場必輸的仗。
朝廷徵兵……竟是要和妖族打仗。
妖族以一敵百,人族死傷無數,我尋機會要逃,卻被幾個妖團團圍住。
「身為妖族卻揮刀向自己的族人,抓他回去祭旗!抓活的!」
抓我胳膊的爪子忽然被斬斷,蔣洵忽然出現在我身前,如同神兵天降。
他清俊的臉上滿是血污,如同地獄出來的惡鬼:「阿青,你先走。」
隨著修仙者的陸續加入,戰場上「仙人救我」的呼聲震天,蔣洵愈戰愈勇。
我知道戰局已經逆轉,轉身逃出幾里,卻聽見身後熟悉的聲音。
「先生……救我……」
廢墟之下的少年,是村長最後的小兒子。
我將他背在背上,剛轉過身,被一劍穿心而過。
周遭仿佛安靜下來,我看見蔣洵面容扭曲地向我衝過來。
少年就這麼趴在我的背上,生機全無。
兇手嫌棄地擦拭著佩劍:「蔣洵,我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你的寵物,還是道侶呢?你想當掌門,有個妖怪道侶可不成呢?」
他們說了什麼,我聽不太清,模糊間只看見蔣洵跪在地上:「師叔……你把他還給我,我什麼都不當了……」
師叔捏著我的臉,嘲諷起來:「真是你爹的親兒子,可你不爭這個位置,我不是白費心思了?師侄,我看你道心不穩啊?」
他一劍抹了我的脖子,陰森森笑道:「我幫幫你吧。」
12
蔣洵把我抱在懷裡,雨水混合血污順著他的睫毛滑落,在我眼窩處彙集成小小的水坑。
我想要他別難過,被割開的喉管卻不容許我發出聲音。
走馬燈把我短暫的一生過了幾個來回。
從父母慘死在道修手上,再到少年時和小黃一起討生活,那些記憶都很模糊,直到遇見蔣洵後才愈發清晰。
小時候他很臭屁,尿了床會把被子偷偷疊起來,被欺負知道打回去,打不過知道使壞。
他求道時不過十六七,本該是少年意氣風發無憂無慮的光景,為了一步步向上爬,被人打上奴顏媚骨的烙印。
到底是為他爹娘報仇,還是……為了我?
我猛然發覺,我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正視過這份感情。
我對他,真的……像我自己認為那般毫無雜念嗎?
「醒了就別裝了。」
「我還沒死嗎?」
「你死了。」
師叔的虛靈抱著膀子:「我也死了,咱們都是鬼。」
殺我的兇手就在眼前,我有點尷尬:「你怎麼死的?」
「你那小姘頭殺的唄。」
他啐了一口:「瘋狗,和他爹一樣不識好人心,一殺他媳婦就發瘋,怎麼不走火入魔把自己拍死……」
我打斷他的罵街:「等會兒……蔣月沉的妻子不是他親手殺的麼?」
「當然不是……」
他得意地笑起來:「他為了他妻子放棄掌門之位……如果我不殺了他的妖怪妻子,他怎麼能心甘情願當掌門?」
「所以……」
我好像捋清了其中關節:「蔣月沉到底是誰殺的?」
「你怎麼就不懂呢?沒有人是乾淨的,你以為道修第一大派會允許掌門娶個妖怪嗎?」
他嘴角揚起譏嘲的笑:「真可惜,我還以為他會拿他爹當榜樣殺了你呢……」
「他不當掌門你就殺他妻子?」
我大驚:「這什麼道理?」
「你懂個屁!愛一個人就要給他最好的……」
他流露出嚮往的神色:「本來想把他兒子一併清理了,可誰叫他兒子和他長得那麼像……」
……
我已經懶得理解我聽到了什麼:「我都已經死了……」
「你怕是死不成了哦。」
師叔陰惻惻笑了起來:「他現在走火入魔,現在正準備血洗歸山海給你報仇呢……」
13
蔣洵毫無異議的當上掌門,我像以前跟著他一樣飄在他身邊。
師叔沒事就打我一頓,所幸我已經是鬼,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在蔣洵清理了師叔的舊手下後,我每天基本都在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