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無心,還是心上人不甘呢。」
此話一出,我心裡一驚,莫非和柳舟月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皇上的神情微微一變。
皇后道:「本宮最近聽到些風言風語,本來並未當真,只是今日老四遲遲沒來赴宴……」
「知春,你來說吧」
一個丫鬟跪到地上,頭很低,看不清她的表情:「奴婢要告發四皇子和淑妃有私情,晚宴前在湖心亭私會!」
淑妃滿臉惶恐地跪下,仰頭看著皇帝:「皇上明鑑,臣妾是因為身子不適所以在宮中休養,絕對沒有做出此種苟且之事。」
皇帝臉色難看一言不發,周身散發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知春語氣冷靜:「淑妃娘娘自然是不知的,因為那時娘娘已然被迷暈,敢問娘娘可還記得自己睡著在湖心亭的事?」
「宮中伺候的人都去晚宴上伺候了,所以那時處處都沒什麼人。淑妃娘娘說在宮中太悶,要去湖心亭散散心,不讓人跟著。天色漸晚,我擔心更深露重傷著娘娘鳳體,帶著衣服去尋,見到四殿下正對淑妃行不軌之事,淑妃娘娘似是昏迷不醒。」
皇后問她:「那時你為何不去制止四皇子?」
知春答道:「奴婢當時太害怕了,像是丟了魂魄似的跑回去了,但是越想越覺得不安,所以今日來皇后宮中揭發。」
皇后又問淑妃:「淑妃在湖心亭睡著了,可是確有此事?」
淑妃張口結舌,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半晌才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一顆心怦怦亂跳。
這一問一答像是安排好的,明顯是皇后設下的圈套。
六皇子是皇后所出,繼位最大的阻礙便是李昀。
此時六皇子站在一旁,嘴角笑容若有似無。
后妃表情各異,有為淑妃擔心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
此時所有人都等著李昀的回答。
終於,皇后的問話輪到了李昀:「你宴會前缺席,可是在湖心亭?」
李昀輕笑一聲:「兒臣確實去了湖心亭。」
皇帝把手中的核桃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淑妃去了湖心亭,你也去了湖心亭,為何沒有碰上?難道朕竟不知道宮中有兩個湖心亭不成!」
眼見皇帝發怒,除了皇后外的人紛紛跪下。
在我忍不住要說「我與李昀同在湖心亭」的前一秒,李昀的聲音又響起了,這次他是對淑妃說的。
「敢問娘娘還記得是什麼時候離開湖心亭的嗎?」
淑妃仍是一副受驚的樣子,畢竟無論她主觀上是怎樣想的,在後宮中,失了身的妃子是活不下去。
「我記得那時候太陽還沒有下山,大概再有半個時辰才天黑。」
李昀步步緊逼:「既然那時太陽並沒有下山,那又為什麼說更深露重這種話呢?」
「兒臣酉時三刻才離席的,此時再有不到一刻鐘天就要黑了,晚宴上伺候的人眾多,一定有人能為兒臣作證,淑妃回去的路上,一定也或多或少碰到了宮人,若是願意去找,也能找到。」
堂前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偷偷抬頭,看見皇后的臉色很差。
李昀深深拜下,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兒臣遭人汙衊事小,有人想利用父皇,借刀殺人,以至於不惜混淆帝聽,傷及父皇龍體這才是其心可誅,還望父皇明察。」
事已至此,精明如皇帝已經完全明白了來龍去脈,只是他看著這個忽略了很久的兒子,突然悲從心來。
9
站在皇后宮門前,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李昀說了那些話之後,皇后便忙不迭跪下領罪了,說些自己治理後宮無能一類的話。
雖說這件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但是李昀已經成功從裡面脫身。
皇后這也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正準備離開,李昀從後面叫住我。
我轉過頭去,看見他笑得溫和,仿佛毫無機心似的,和剛剛那個駁倒一片人後又裝柔弱的四皇子簡直判若兩人。
李昀道:「叫你擔心了。」
我被他一語揭穿,心下羞憤,仍然嘴硬道:「誰會擔心你。」
說罷,我轉身就要走,又被他攔下。
「做什麼?」我很警惕地瞪著他。
李昀打量著我,直到我渾身都不自在想要罵人的前一刻,他輕笑一聲,說:「怎麼你和深閨女子防採花賊似的。」
我心想,在湖心亭你對我做的事情,說一句登徒子也不為過。
「如果沒事要說我就走了。」
我想走,卻被李昀拉住手。
若是放在平日裡,這是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但在發生了今日的那些事之後,我像是觸電一樣甩開了他的手。
我存著噁心他的心思,故意道:「四皇子這樣和我拉拉扯扯的,不怕再被告發一次姦情?」
出乎我意料的,李昀沒有轉身就走,反而問我:「和你的話,可以。」
10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無他。
我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開始循環播放李昀的那句「和你的話,可以」。
我怎麼就想不開要和李昀做口舌之爭呢?
李昀舌戰群儒的樣子我不是沒有見過,但是我沒有想到單論噁心人這一點我也比不過他。
半夜三更,我估摸著再不睡天就要亮了,內心煩躁不已,從床上猛地坐起來對那個在我腦子裡面當了一晚上復讀機的李昀怒吼道:「滾啊。」
不遠處傳來抱薪迷迷濛蒙的聲音:「世子,可是出什麼事了?」
我熄了火,鬱悶道:「無事,睡你的吧。」
心中給李昀又記上一筆。
11
思來想去,我給柳舟月遞了一張請帖,邀她去紅螺寺拜佛。
當然,這只是一個幌子,
我只是想藉機向柳舟月問清楚她對李昀到底是什麼感覺。
若是兩情相悅,我便當一回成人之美的君子,與柳舟月退婚,省得讓李昀整日纏著我。
去往寺廟的馬車裡,車軲轆一圈圈往前轉,晃得我暈暈乎乎,竟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夢見了李昀。
12
一覺醒來,我有些難以回神。
這麼多年朝夕相處的陪伴都仿佛歷歷在目,說不在意是假的。
但是想到李昀輕佻的態度,我又感覺懷念往昔的人可能只有我一個人而已,他早已將這些遠遠忘在身後了。
轎子停下,抱薪掀開帘子,「世子,到山腳了。」
我屏退了抱薪和鶯兒,單獨和柳舟月走在山路上,耳邊是溪水潺潺和鳥鳴啾啾,我醞釀半晌,剛要開口詢問柳舟月,後面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呦,好巧!」
順著聲音看過去,又是那個我最不想見到的人——李昀。
「二位真是好雅興,怎麼今日得空來山中幽會?」李昀話說得夾槍帶棒,陰陽怪氣。
我扭過頭,連眼神也懶得給一個。
柳舟月溫溫柔柔地回擊:「我們是閒人,自然是常常有空的,不比四殿下,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
兩人打了幾輪的機鋒,我在一旁沉默地聽著,明白了。
原來這次他們兩個拿的是歡喜冤家的劇本啊。
被李昀陰魂不散地跟著,一開始要問明柳舟月心跡的打算自然也是泡湯了。
到了山頂,我點了一炷香,雙手合十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許什麼心愿。
遲疑片刻,我默念道:「希望李昀能夠得償所願,和自己心愛的人好好在一起。」
不然他在床上拿我的名字助興,這和讓我在床底頂著床有什麼區別。
13
非常失敗的一天結束了,我坐回自己的馬車上,斜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車頭一沉。
我以為是抱薪進來了,隨口吩咐道:「給我倒杯茶。」
淅瀝的水聲響起,水杯遞過來的動作帶起一陣風,我伸手去接,摸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帶著一絲涼意。
我下意識覺得不對,睜開眼,對面站著的赫然是李昀。
「出去!」
李昀聽見我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話,卻不以為忤,反而好脾氣地問:「不是要喝水嗎?」
我語氣加重:「滾出去!」
李昀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往我這裡靠得越發近了。
我想到那天在湖心亭他束縛著我的情形,遲來的屈辱湧上心頭,我伸手打翻了李昀手中的水杯。
水潑灑出去,瓷杯還被李昀握著,剩了一個杯底的水。
李昀把水喝下,把杯子放回桌面,然後將我按倒在軟榻上,用虎口卡住我的下顎,強迫我半抬起頭來。
外邊正走到市集熱鬧的地方,若是在此處鬧開了,明日我便會成為京城中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只能壓低聲音,憤怒地命令李昀:「你瘋了嗎?給我放開!」
話音剛落,便是唇齒相接,我被親的猝不及防,狠狠扣在了他的懷裡。
李昀的吻帶著一股狠勁,我被親的暈頭轉向,連口水都來不及吞咽順著唇角溢出。
反應過來之後,我狠狠咬破了李昀的嘴唇。
血腥味瀰漫開來。
李昀微微起身,他一手扣住我兩個手腕,騰出一隻手來,用拇指在下唇破口處擦過。
他將拇指上的血塗在我的嘴唇上,就像是女子塗口脂那般。
不合時宜的,我想到六皇子說的那句話「怡紅樓的姑娘們都塗一種新鮮口脂,聽聞嘗之有異香……」。
我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似的躺在軟榻上,望著轎子頂上繁複的花紋。
安靜了許久,李昀低聲喚我,聲音暗啞:「你果真要和柳舟月成親嗎?」
我朝裡面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下定決心無論他說什麼我都不再理會。
帘子被輕輕掀開,轎子中重新只有我一個人。
14
剛回府,門房就迎上來:「世子,六皇子找您,此時正在前廳候著。」
應付完哥哥又來了弟弟,這兩人沒有一個是我想見的。
我頭痛欲裂,心想今日在半山腰碰見李昀竟然還不是最倒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