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打電話給助理查沈今越的航班時。
方悅兮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的聲音帶著重重的哭腔,話里話外都是求他別讓她走。
這些天。
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救命之恩不是非要以身相許的。
他可以給方悅兮足夠的錢,保證她這輩子衣食無憂,她想要什麼,她都能夠給她。
唯獨他的心。
他從未意識到沈今越在他心裡究竟占了多大的地方。
直到現在,沈今越的離開,他才明白,他幾乎整顆心放著。
那個會沖他哭,沖他笑,沖他鬧的姑娘。
他總是以長輩的口吻提醒沈今越,別混淆愛情。
可他卻,愛了十多年,自己都分不清情愛。
此時。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沈今越。
想告訴她,他是愛她的,很愛很愛。
從前是他錯了,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13
查到沈今越的航班後。
李聿禮馬上訂了機票,正要開車趕去機場的時候,卻因為和貨車相撞。
出了車禍,昏迷了足足一周。
他醒來時,身邊只有方悅兮,方悅兮對上他的視線時,卻罕見地慌了。
李聿禮的眸子驟如寒潭,冷冽逼人。
她顫巍巍地出聲:「聿禮,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李聿禮沒說話。
拿過手機解鎖後,見置頂的人從一周前就失去了音訊後,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
眼神莫名地空洞了起來。
在昏迷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了沈今越和他表白後,他帶了方悅兮回家,告訴她,這是她的小嬸嬸。
夢見沈今越一次又一次地和他鬧,說她愛他,和方悅兮鬥智斗勇。
而後她又看見沈今越在酒吧被拖著離開,狼狽地哭著向他求救。
被人活生生地一根根掰斷手指。
自己卻因為答應方悅兮以後再也不管沈今越的事情後,冷眼旁觀。
明明心疼得快窒息了,卻還是裝作什麼都不在意。
夢裡的沈今越的手廢了,再也拿不起手術刀。
他看著沈今越每天坐在病房裡,看著外面的天空發獃,又莫名其妙地掉眼淚。
看見她一次又一次地自殘,手腕上的傷疤一道比一道更深。
明明從前沈今越說:「以後我要當最厲害的醫生」時,他承諾沈今越會永遠保護好她,保護她這雙黃金聖手的。
可最終他卻成了罪魁禍首。
他不敢見沈今越。
他怕沈今越用那雙冷漠的眼睛看他,他怕從沈今越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一絲絲的愛意。
他後悔了,在沈今越第一次自殺後。
可他也清楚,他們都回不去了。
沈今越死在了二十五歲。
而他最終沒有娶方悅兮,哪怕方悅兮拿命威脅他,他仍舊無動於衷。
他堅持娶了沈今越。
哪怕所有人都在罵他:「真不要臉,把自己的小侄女都逼死了,還要娶她。」
他義無反顧。
他們的婚禮盛大。
卻無一賓客。
他抱著沈今越的骨灰,完成了婚禮,最終也自殺於婚禮。
14
三個月後。
李聿禮找到我時,我愣了一下。
我剛從病房裡出來,抬頭就看到了他。
他瘦了很多,從前貼身的西裝現在都撐不起來了,瘦骨嶙峋。
他慘白的臉扯出笑,我微微皺眉,與他保持距離。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他生疏地問候著。
我點了點頭。
李聿禮的事情我多多少少聽說了。
我出國那天。
他出了車禍,車禍醒來後想把方悅兮送回港城,並且和方悅兮解除了婚約。
方悅兮不同意,和他鬧得很難堪。
李聿禮仍舊沒肯退步,方悅兮氣不過偷了李家的商業機密,分別賣給了他兩三個對家。
一夜之間他腹背受敵,李家的股票動盪,資金鍊斷裂,項目叫停。
他連軸轉了三個月才堪堪穩住形勢。
方悅兮被他告上了法庭,判了五年。
「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北?」他又問,語氣帶著小心翼翼。
我笑了笑:「不回了。」
他一愣。
「為什麼……你的家……」
「小叔叔忘了,我在京北已經沒有家了。」
我爸媽死後,我唯一的親人就是李聿禮,可後來李聿禮也不要我了。
所以啊,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沒有家了。
李聿禮還想說什麼。
但我沒再繼續聽,跟著剛進來的擔架匆匆地進了手術室。
等我出來後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我以為他早該離開了。
沒想到,李聿禮還站在原地,執著地在等著我。
眼神情緒晦澀難懂。
我不懂,也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直到他跟著我到了宿舍樓下,問了我一句:「手指被掰斷的時候,很疼吧。」
頓時, 我停下了腳步,五指下意識地收緊。
他看著我的背影, 聲音隱隱帶了鼻音:
「我就說,為什麼我的今越突然就不喜歡了我呢?」
「對不起, 今越,是我錯了, 我自以為我不愛你, 可我——」
話說一半, 他哽咽住了。
捂著雙眸,淚水從他的指縫溢出,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像是疼到了極致。
「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我們開始了,卻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怕我們最後連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以為方悅兮的出現只會斷了你對我的念想。」
「我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個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
「讓你受了那麼多苦,一腔孤勇了那麼多年。」
他越說越痛苦,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近我,當他試圖拉我的手時。
我避開了, 然後回頭看向李聿禮。
「沒必要糾結了,不是嗎?」
我有了新的人生, 以後李聿禮也是, 只是我們不會再有交集了而已。
「小叔叔, 人總要往前走的。」
話落, 李聿禮眼裡僅剩的一絲光亮徹底被泯滅。
「今越……」他苦笑了聲:「對不起。」
「再見, 小叔叔。」
15
沈今越最後一個字落下後, 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李聿禮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顫抖著手抽出根煙想點,打火機卻怎麼打都打不出火。
邊陲的風好大, 風沙吹進他的眼睛裡, 疼得他眼淚止不住地掉。
如果當初他能夠勇敢一次,能夠不計後果地也為沈今越一腔孤勇一回。
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至少他曾經擁有。
若是走不到結局,那便是沒有緣分,可他卻連試錯的成本都不願意付出。
沈今越回到宿舍後, 走到了陽台, 正巧他抬起頭,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低頭, 兩人四目相對之際。
她坦然地笑了笑,把衣物都收進去後,又重新關上了陽台的門。
動作行如流水, 沒有半分留戀。
這一刻, 他才真的意識到了, 他被沈今越徹底地拉進了黑名單。
她不會再為他心動了。
思及此。
他嘔出了一大灘血,昏迷在了她的宿舍樓下。
16
後來。
我再聽到李聿禮的消息,是在三年後。
他得了肺癌, 晚期。
在彌留之際, 他希望我能夠去看他最後一眼。
我看著安排滿的手術,遺憾地拒絕了。
朋友說:「李聿禮死前把所有的財產都做了公證,掛到了你的名下。」
「他對你, 是真的痴情一片。」
「你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我只是笑笑。
那時候我也想問,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現在再想。
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活著各有命數,死了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