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麼完整後續

2025-02-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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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他的眼尾染著紅,眸中似乎也浸了水,濕漉漉的。

看到我時,他蒼白單薄的嘴角勾了勾。

「小么。」

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門外站了一夜,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有事嗎?」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瑩白的玉瓶。

「塗了這個,不會留疤。」

我沒有接,將雙手背到身後。

「多謝大人。可民女粗笨,當不起這麼好的藥。大人若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民女還要做生意。」

他整個人晃了晃,手指微不可見地蜷了起來。

「小么,對不起。」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朵珠花而已,大人平日都不會瞧一眼,又何必在意。」

「不只是珠花,我……」

「什麼時候煮麵啊?我們可一大早就來排隊了。」

遠處,有幾個食客大聲喊了起來。

我低下頭,放軟了聲音:「大人,民女做點小買賣賺回家的路費,求您別打擾民女的生計,行嗎?」

他眸光涌動,靜靜看著我。

我推起車,與他擦肩而過,向巷口跑去。

「諸位久等啦,馬上給大家煮湯下麵。」

10

遼東的夜漆黑而漫長,仿佛能吞噬一切。

每當夜幕降臨,裴青珩總會覺得害怕。

有時甚至不敢入睡,生怕閉上眼便永墜黑暗,再也醒不過來。

可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種恐懼漸漸消失。

當他在外面查完一天案回來,遠遠看到屋裡亮著的那盞燈,心中便會溫暖安寧。

他知道,推開那扇門,就會溫暖如春。

等在屋裡的是個笨笨傻傻的小姑娘,還有溫在爐子上的熱湯或是暖茶。

能消除他一天的寒冷與疲倦。

遼東的苦寒超出想像。

他的手凍傷了,肺受了寒開始咳嗽,眼睛被風吹得紅腫流淚。

可無論他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那個小姑娘總是第一個發現。

然後想出各種各樣的方法,醫好他的病。

夜深人靜時,他聽著外面狂風大作,也能安心入睡。

因為有那個小姑娘在。

慢慢地,案子快要調查清楚。

那些幕後黑手使出最後的狠招,想要殺裴青珩滅口。

偏偏那天還下起了漫天大雪。

裴青珩迷路了,冷得意識模糊,以為必死無疑。

可那個小姑娘找到了他。

和最初相遇的那夜一樣,她的身子嬌小,柔軟,火一樣溫暖。

又一次救了他。

他們十指相扣,頂著風雪一起回去時,裴青珩想,他是真的離不開她了。

所以,當長玄來問如何安置小么時,他想也沒想,就說要帶她回京。

可長玄又提到了蓮華公主。

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蓮華了。

他和蓮華自幼相識。

蓮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性子驕縱,卻又對他百般依賴。

小時候,他當蓮華是妹妹,遷就著哄她開心。

長大了,有人提及他們的婚事,他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況且,他的家世和仕途,也需要這樣一門婚事。

但在此時,長玄將蓮華和小么一同提起時,裴青珩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不安。

他竭力想掩飾,於是用冷冰冰的口氣說:「一個鄉野蠢笨丫頭,華兒必不會放在心上。」

可就是這麼個蠢笨丫頭,卻一聲不吭地走了。

裴青珩發現後,想也沒想就追了出來。

飛奔了一整夜,終於追上了她。

可她卻說,他們之間只是一場金錢交易。

那一刻,裴青珩怒不可遏。

他想問問,那一夜的纏綿,那每晚的相伴,那風雪中的捨命相救,全都是為了錢嗎?

但與生俱來的自尊和自傲只讓他冷聲扔下一句:「跟我走,否則往後別再來找我。」

可她還是沒有跟他走,還說什麼一輩子不會去找他。

裴青珩獨自走了。

一邊走一邊自嘲。

自己真的是瘋了,為了這麼個鄉野丫頭追了一整夜,真是不值得。

回京後,他又總在深夜中失眠,想著小么。

即便睡著,夢裡也全是她的模樣。

他,真的好想好想那個鄉野蠢笨的小丫頭。

這麼過了半年,他無意中聽說,京城裡有個賣滷麵的攤子,老闆是個遼東來的小姑娘。

他下了朝就匆匆趕過去,一顆心狂跳不止。

離得近了,他終於看清了,真的是她。

他突然覺得眼中一片潮濕。

肯定是被湯鍋氤氳的熱氣熏到了。

「來一碗,多放些湯。」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匆匆轉身去找位子。

生怕再多看她一眼,就會當著所有人失態。

面端上了,只有幾粒蔥花。

她果然還記得他的喜好。

裴青珩拼盡全力才壓制住上挑的嘴角,問她來京城做什麼。

原來是尋人。

他的心又開始跳了,卻還是故作冷漠地問:「當初不是說一輩子不來找我嗎?」

可話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

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小么來了京城,確實是尋人。

只不過找的人不是他。

那個總是陪在他身邊,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姑娘,現在有了別的人。

11

日子一切如常,我照常擺攤賣面。

只不過每天都會遇到裴青珩。

他要一碗面。

我煮好後,只放幾粒蔥花端過去。

他默默吃完,然後離開。

誰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我不明白,他這樣的身份,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為何非要每天趕到我這吃碗面。

可他從不說話,更不會打擾我做生意。

我也就不在意,只把他當作一般的食客。

最近,崔宴來得少了。

他入了今年的秋闈,每日都在埋頭苦讀。

十年寒窗,為了供他讀書,崔大娘把家裡的幾畝水田都賣了。

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

這天,我賣碗面,正準備收攤,遠遠跑來一個人。

「小么姑娘,出事了!」

是崔宴的同窗好友,也在我這吃過好幾次面。

此時,他滿臉驚惶失措,氣喘吁吁道:「剛剛書院突然來了許多官差,說是這屆秋闈有人賄賂考官,舞弊泄題,抓走了幾個人,其中就有崔宴。」

「舞弊泄題?」我不解地眨眨眼,「嚴重嗎?」

「當然嚴重了!」

那同窗嚇得臉都白了,「歷朝歷代,秋闈舞弊都是大罪,輕則永世不錄用,重則流放殺頭。」

「什麼?」

這下我也嚇傻了,「崔宴被抓去了哪裡?能去問問他究竟怎麼回事嗎?」

「這麼大的案子恐怕會由大理寺審理,那是上達天聽的地方,我們怎麼能有門路進去。」

那同窗送完信,又匆匆回去了。

我六神無主地收拾攤子,連碗都不小心打碎了兩個。

這事先不能告訴崔大娘。

她身子剛好,若知道崔宴出了事,指不定又得急出什麼病。

我回到家,默默坐著一天並一整夜。

天亮後,沒有擺麵攤,而是守在巷子口。

迎著一縷朝陽,那麼熟悉的青衣人影走了過來。

裴青珩亦看到了我。

他腳下頓了頓,隨即快步走來,沉聲問:「怎麼了,小么?」

我忍了一天一夜的眼淚頓時洶湧而出。

撲通一聲,跪在他身前。

「裴大人,求求你,救救崔宴吧。」

他愣了下,忙彎身將我扶了起來。

「崔宴怎麼了?」

我將秋闈舞弊的事說了,又哭著哀求:

「崔宴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讀書用的都是靠家裡賣地的錢,平時還總去書局抄書補貼家用,怎麼會有銀子去賄賂考官?」

裴青珩垂著眼眸,長眉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心中焦急,不由又想下跪。

「求求裴大人查明真相,救救他吧。」

他趕忙握住我的手,又順勢一帶,幾乎是將我攬在懷裡。

「我最近幾日在宮裡整理陳年卷宗,並不知此事。你別急,我會去查明真相。」

我登時喜出望外,剛止住的淚又涌了出來。

「謝謝裴大人,謝謝。」

「別哭,有我在,小么不怕。」

他擦了擦我的淚,昳麗的眉目間一片溫柔。

我傻傻看著,一時忘了躲開。

12

裴青珩說去查清真相,一走許多天,再無音信。

我整日心亂如麻,又怕崔大娘看出異樣,還是強撐著每天擺攤。

可心裡存著事,忙起來總是出錯,好幾次連帳都算錯了。

崔大娘看見,忍不住抱怨:「宴兒這麼多天連個人影都不見,你忙成這樣,也不知來幫忙。」

我連忙笑著勸:「科考在即,他專心溫書才是最要緊的事。」

「這也是,」崔大娘面露欣慰,「他爹臨終前抓著我一再囑咐,要供他讀書,還好宴兒這孩子也算爭氣。」

又過了兩日,我正準備上街採買,在巷子口被人拉住。

「走,跟我去趟刑部大牢。」

是跟在裴青珩身邊的侍衛長玄。

上次,我在雪夜裡救回裴青珩後,他對我態度好了很多,說話也客客氣氣。

可半年不見,就又變成冷冰冰的模樣。

刑部大牢?

我心中一動,「可是帶我去看崔宴?」

「是。」

「那稍等一下。」

我說著,飛快跑回家。

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套換洗衣服,和厚實的被褥。

又把這些日子攢下的所有銀子都拿了出來。

聽說打點獄卒,日子能過得好一些。

等我抱著大包小包出去,長玄一下子沉了臉,冷笑一聲:

「你對那小子還真是上心。」

我不明白怎麼又惹到了他,趕緊笑了笑:「真是謝謝你了,刑部大牢都能帶我進去。」

「謝我做什麼?若不是公子安排,你能見到那小子?」

「哦,」我訥訥道,「那替我謝謝裴大人。」

「你……」

長玄一滯,甩了下袖子,「果然是又蠢又笨。」

一路無話。

我跟著長玄進了刑部,在幽暗的迴廊里走了許久,停在一扇牢門外。

「崔宴,是你嗎?」

我輕輕叫了一聲,縮在牆角的人聞聲連忙跑了過來。

「小么,你怎麼來了?」

崔宴瘦了很多,臉色有些發白,但精神尚好,身上也沒見什麼傷痕。

見我來了,他神色很是激動。

「小么,你相信我,我沒有賄賂過考官。也求你千萬瞞住我娘,我怕她身子受不住。」

我用力點點頭,「放心,崔大娘不知道你出了事,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也相信大理寺會還你清白。」

「那就好,多謝你了,小么!」

崔宴展顏一笑,雖然形容狼狽,可身上還有那種意氣風發。

我放下心來,將東西一一交託給他。

「錢你都拿著打點,過些日子有機會我再送來。」

「小么……」

崔宴眸中有水光閃過,隔著牢門一把握住我的手。

「有完沒完?趕緊走了!」

身後長玄不耐煩地催促,我趕緊將手抽回。

「我會照顧好崔大娘,你別惦記,我們一起等你平安出來。」

13

走出大牢,外面陽光正好,而光下站著個頎長人影。

束玉帶,著緋色官袍,目光淡淡落在我身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穿官服的裴青珩,連忙過去行禮。

「謝謝裴大人,民女感激不盡。」

他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我亦無話可說,又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可剛走了兩步,長玄的聲音突然響起。

「余小么,你到底有沒有良心?跟那個小子又拉手又囑託,對我家公子就只有一聲謝謝?

「這些天,為了這個案子,公子忙得不吃不睡,染了風寒話都說不出來也不肯歇息,你倒好,就這副……」

「長玄……」

裴青珩將他的話打斷,劇烈咳嗽起來。

咳了許久,才喘勻氣息,對著我輕輕一笑。

「小么,你回去安心等我,是非黑白,我定會查清。」

他的嗓音果然啞得厲害。

這時,門外來了輛馬車,載著我離開。

隔著車窗,依稀能聽到那斷斷續續的咳聲。

回到家,我不知為何,心裡空得厲害。

愣了一會兒,就去灶膛生起了火。

將梨削皮切塊,連帶川貝薏米煮熟,又放了兩塊薑糖。

家裡沒有像樣的湯盅,只能找了只小罈子。

我將罈子抱在懷中,雇了輛車,前往宰相府。

可到了才知道,宰相府大得很,光門就有好幾個。

沒人通傳,我根本進不去。

我在門口來回遊盪,正焦急時,看到長玄匆匆走過。

「長玄,」我連忙跑過去,「我給裴大人燉了潤喉解寒的湯,勞煩你給他送去。」

長玄低頭看了我一眼,挑挑嘴角,「你沒手沒腳嗎?怎麼不自己送。」

「我進不去,哎?」

話沒說完,他就拽著我,大步進了門。

宰相府外面大,裡面更是讓人暈頭轉向。

七拐八繞,終於停在一間屋門口。

「公子在裡面,進去吧。」

在這氣派的門前,我心裡生出些許怯意,鼓足勇氣,才抖著手推開門。

屋裡一片靜謐,有淡淡的書墨香。

裴青珩正在桌邊看著什麼,頭也不抬,只問了聲:「有何事?」

我默了默,小心走過去,「裴大人。」

指間的書頁一下子被捏皺了。

他緩緩抬起頭,眸光流轉,隱隱閃著光。

「小么,你怎麼來了?」

我看看手裡的罈子,和這間房子裡雅致的擺設比起來,實在寒酸。

「我給你熬了湯,若不嫌棄的話……」

「拿來。」

他直接應了一聲,伸出手。

我將湯倒進桌上茶盞,又端起來握了握。

溫度剛剛好。

「裴大人,喝吧。」

他接過,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一盞喝完,我又趕緊倒了一盞。

「坐。」

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又看起了書,時不時喝一口湯。

我有幾次想不要罈子了,先告退,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屋裡再次安靜下來,只有「沙沙」的翻書聲。

漸漸地,我有些犯了困,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窗邊的軟榻上。

外面天色已晚,屋內並沒點燈。

清粼粼的月光透過窗戶,映在坐在軟榻邊的人的臉上。

他的眸光似水,比這月色還迷離。

我一個激靈醒了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對……對不起,我這就離開,不……不打擾裴大人了。」

「小么。」

手忽然被拉住,轉而被扣在溫暖掌心。

「能別走嗎?」

他聲音還是啞的,帶著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我整個人愣住了。

他眸色一黯,手臂微用力,將我帶入懷中。

「我們還和在遼東城一樣,行嗎?」

和在遼東城一樣。

我心底一顫,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裴大人,這裡是京城,怎麼能一樣呢?

「不瞞你說,這宰相府的豪華氣派,小么做夢也不曾夢到過,若留下來,全府有誰能看得起我?

「況且……你就要和蓮華公主成親了。上次集市上,小么捨不得買的珠花,公主看一眼就丟了。小么雖卑微,但也不願被人視為螻蟻。」

我忍住喉間的哽咽,一口氣說完,又向外掙了掙。

「天晚了,小么要回去了。」

他一點一點鬆開了抱著我的手。

良久,才把屋門打開。

「我送你。」

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風雪夜,月色下只有我和他兩人。

只不過這一次,換作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我一步步前行。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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