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搶救?
我盯著螢幕,看著報道上被撞變形的車,以及渾身是血被抬上救護車的顧澤樾。
心口仿佛破了一個大洞,無數冷風正往裡灌。
雨越下越大,雷聲響起的瞬間仿佛悲烈的哀鳴。
被雨水濺濕的衣袖染上涼意。
我竟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那涼意好像滲進了我的身體骨骼中。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爸爸離開那天。
我好像又聽到了那可怕的喪鐘。
手不受控制地開始抖動。
下意識地想給顧澤樾打電話,才發現已經沒有他的電話了。
我沒有能聯繫他的途徑了。
他好像真的要像我說的那樣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般。
27
顧家封鎖了所有消息。
沒人知道顧澤樾到底怎麼樣了。
有人猜測他死了,有人猜測他成了植物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猜測也越來越多。
在愈發離譜的猜測中,我等來了許久不見的顧鶴栩。
他穿著黑色風衣站在研究所門口。
從前那張乖戾的臉,如今也在時光的撫平下變得成熟起來。
「聊聊?」
他朝我笑了笑。
我和他走進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他看了我許久,才緩緩道:
「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視線從桌上的咖啡移到他臉上,正想開口。
他似是知道我想問什麼,搶先說了出來:
「情況不太好,還在搶救中。」
「隨時可能……」
後面的話,顧鶴栩沒有說出來,只是靜靜看著我。
我拽著衣角的手隨著他的話漸漸收緊。
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顧鶴栩將我的神色收入眼中,仿佛被刺痛般:
「我在國外這幾年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因為害怕老爺子的控制離開,會不會是我先遇見的你。」
「那樣你是不是也會對我那般好,也會在我出事時露出難過的表情。」
「而不是像一群鬣狗一樣,等著瓜分那些利益。」
我看向他,沉默幾秒剛想出聲否定,就被顧鶴栩塞了一個麵包:
「別說了,我不想聽你的答案。」
與此同時,顧鶴栩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我看見了那張屏保。
是一個穿著校服頭被揉成雞窩的女生背影。
是齊泫來找我那天。
應該是他處理完齊泫,揉亂了我的頭髮帶我走出學校時偷拍的。
顧鶴栩察覺到我的視線,摁滅了手機。
了解到顧澤樾的情況後,我不想再多留,看了眼時間起身:
「我午休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江茗。」
顧鶴栩側過頭叫住我。
見我看過去,他逆著光笑了笑:
「其實你不選我是應該的,我做不到我哥那樣。」
「你知道當年老爺子為什麼沒找你嗎,因為我哥拿自己的命威脅他,說他如果找你麻煩,他就立刻割破自己的脖子。」
「顧家想讓他成為聽話的狗,沒想到最後養出了一條有野心的狼。」
「你在國外那兩年,他和老爺子的奪權正處關鍵期,老爺子暗裡派了人過去,都被他的人擋了回來。」
「他奪權成功上位那天對著老爺子和公司元老們說了一句話:如果誰還敢派人過去找你,他一定會讓他立刻歸天。」
「所以啊,你不選我,是應該的。」
離開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是顧鶴栩似悲似笑的嘆息。
28
見完顧鶴栩,回到實驗室。
我茫然地繼續著實驗。
他的話一遍遍在耳邊響起。
關於顧澤樾的一切走馬燈般在腦中播放。
胸口沒來由地發悶。
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只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 有些地方空了。
下班後。
我站在小區門口。
早餐店和宵夜店依舊營業著。
路過那家花店時, 依舊會被門口的女生拉著去抽獎。
依舊是一等獎, 依舊是鮮艷的花。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可有一天我發現,那被修好的路燈有一盞又壞了。
第一天回家,它還壞著。
第二天回家,它依舊壞著。
……
第十天回家, 它仍然壞著。
我愣在原地, 失神地看著那盞燈。
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它好像不會再亮了。
修它的那個人,好像真的不見了。
「姐姐,你怎麼在哭啊?」
恍惚間, 手被輕輕拉了一下。
我低頭看去, 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她遞來一張有些皺的餐巾紙。
我哭了嗎?
我撫上臉頰, 摸到一片濕意。
「柔柔,你怎麼亂跑啊。」
小女孩的媽媽走上前,警惕地掃我一眼, 趕緊拉著小女孩離開了。
四周重新歸於安靜。
我緩緩蹲下身。
竟是無法抑制地嗚咽出聲。
不知道為何。
可我竟覺得那種可怕的悲傷已經將我湮滅。
仿佛這個世界又只有我一個人了。
沒有歸處, 不知前路。
28
「你不信神明, 是因為你沒有所求。」
「但人一輩子, 怎麼會沒有所求呢?」
師哥當時看到我的反應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沒想到, 竟是一語成讖。
我站在大殿前, 看著菩薩低眉,慈悲憐憫。
看著往來香客虔誠跪拜, 輕語低喃。
2
「(眉」香火裊裊, 人海浮沉。
一間間殿宇拜完,我來到了師哥說的祈願處。
「聽說啊, 那寺廟得先跪拜, 跪拜之後再去祈願處領一方紅布,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願望掛在樹上,可靈了。」
師哥當時神秘又激動的聲音在腦海響起。
領了紅綢後,我拿著筆卻久久不落。
小師傅雙手合十看了我一眼,朝我露出慈悲一笑。
我低頭回了禮,垂眸在紅綢上寫下名字和心愿。
人有所求, 便會心生渴望。
落下最後一筆,我將紅綢掛到了樹上。
紅綢飄蕩間, 露出上面未乾的字跡:
「唯願顧澤樾, 平安健康。」
微風拂動,樹上的紅綢紛飛如火。
仿佛一顆承載著無數真心的跳動的心臟。
我迎著風往山下走去。
雲海渺渺, 宛如紅塵萬丈。
菩薩低眉, 看著來往眾生。
我突然想起轉學後,第一次去看爸爸時,說的那句:
「爸爸, 我騙了一個人,他不是好人,但卻是那段時間裡對我最好的人了。」
人海浮沉,回首間那人卻早已消失於浪潮間。
我嘆了口氣, 收回視線準備繼續下山。
卻在抬眼時,看見了顧澤樾正站在不遠處的台階下。
眉眼含笑,遙遙望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