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上遲敘柔和而擔憂的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氣。
心裡有種我無法言說的緊張。
我朝左邊微微看了一眼,輕聲道:
「那邊有個中年男人一直看我。」
話音剛落,遲敘便果斷扭頭看向那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甚至在我和遲敘一起看過去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絲毫心虛地盯著我。
遲敘眸光一沉,學著中年男人上下掃視。
他直接問道:
「你瞅啥呢?」
遲敘的聲音拔高,吸引了好多原本在看手機的乘客。
那個中年男人見狀,眼神閃躲,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遲敘樂了。
他盯著中年男揚了下下巴:
「說你呢禿頭男。」
「你剛在瞅啥,你告訴告訴我。」
中年男人見遲敘直接點明是他,也沒有什麼顧及了。
「你女朋友穿成這樣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裝什麼清純。」
遲敘臉一黑。
他凌亂的紅色碎發遮住眉眼,神色漠然地望著中年男人。
「看你媽。」
「找死。」
他幾步上前,揮起拳頭就往中年男臉上砸。
沒等對面反應過來,遲敘又用雙手用力按彎中年男的腰,提起膝蓋在他下巴上猛地一磕。
中年男所有五官都皺到一起,倒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叫,還連聲喊著周圍人報警。
這還沒完。
遲敘微喘著氣,兩腿跨開站在中年男的上方。
他壓下上身,毫不費力地揪起男人的衣領子:
「思想不正,行為猥瑣的人是你。」
「少在這兒左右女生穿什麼衣服。」
「控制不住自己,我就幫你切掉。」
8
傍晚,警察局外。
事情得到妥善解決。
中年男人被帶進警局時,就有另外的執勤警察認出他。
說之前就在地鐵拍過好多女生的裙底。
還有沒穿裙子,穿褲子的女生,也被中年男偷拍下了腿照。
這次雖然沒對我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還是讓中年男給我手寫了一封道歉信,還有口頭道歉。
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用碘伏棉簽給遲敘的眼角下方消著毒。
剛在他臉上點了一下,他就誇張地嚷嚷著:
「疼。」
「好疼。」
我此刻的心情複雜至極,抬起手就捶向他的肩膀:
「現在知道疼了。」
從遲敘衝上去揍中年男人開始,我就一直很擔心他。
還好最後他身上只有一些不是很嚴重的小傷口。
遲敘就算疼著,嘴叭叭的也沒停:
「但是如果是你自己遇到體型大的男人這樣做,不要考慮,趕緊跑。」
「不要覺得罵得過或者打得過他。」
「碰到這種人就像鬼一樣,你罵他給他罵爽了,一直纏著你就完了。」
「還有……」
我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低:
「為什麼?」
明明他也可以選擇忽視不理。
或者像我前任一樣告訴我「他就是看看而已」。
為什麼還要為了我去打這一架。
我抬起眼盯著遲敘,帶著我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隱秘的期待。
遲敘看著我,眉峰吊兒郎當地一挑,說出口的話卻分外認真:
「我就在你身邊,當然要保護好你。」
他單手朝後捋了下頭髮,一如既往的臭屁:
「哥那時候帥不?」
我到底沒忍住湧上心尖的暖意。
只感覺鼻子一酸,眼淚就不控制「啪嗒」砸了下來。
我很難形容此時的感受。
就像找到了靠山,有人在背後撐腰。
又想起自爸媽離婚後,我遇見的任何事都是自己一個人面對。
受委屈的時候沒有父親出頭,也沒有母親的細心開導。
這些年就像一顆野草一樣給自己做避風港。
這一次,有人站在我身邊,沒有半點猶豫地告訴我:
「當然要保護你。」
想說的話卡在喉嚨,我什麼也沒說出來。
只有嚎啕大哭。
遲敘瞬間呆住了。
然後他便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摸來摸去。
從兜里摸出紙巾後又把它皺成一團,亂七八糟地給我擦著臉。
慌亂之下,他像哄小孩一樣輕聲道:
「別哭,別哭。」
「小小。」
「壞人都被我打跑了。」
一聽這話,我又沒忍住,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砸。
遲敘抓了抓那頭已經快要被撓成雞窩的紅毛:
「誒。」
「我給你跳舞好不好。」
他把我從椅子上轉了個方向。
快速地站到了我面前。
「那歌怎麼唱的來著——」
「Left Left Right Right……」
雙手背在背後,向前跳一步,又向後跳一步。
接著又把手舉到頭頂做了一個兔子形狀,彎曲搖擺。
附近的路燈忽地亮起。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明亮的光暈里倒退。
整個世界只剩下我眼前這幅耀眼的畫面。
遲敘就這樣逆著光,笨拙努力地在我面前蹦蹦跳跳。
「Left Right……」
我沒忍住,輕笑出聲來:
「笨蛋。」
「那是左右跳。」
晚風輕拂而過,樹木枝椏投下的光影也跟著晃動。
遲敘撐著膝蓋,雙眼像月牙一樣朝我笑著:
「管它怎麼跳。」
「你的開心最重要。」
見他也在笑,我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慢慢上揚。
安靜的空間裡,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東西在蔓延。
空氣中充斥著若有若無的曖昧。
遲敘清晰的喉結不自覺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忽然抬手覆住我的臉,用大拇指擦去我臉上的淚痕:
「我不想你哭。」
「看見你流眼淚,我感覺心都揪起來了。」
我感受著他手指的溫度,臉頰和耳尖好像也染上了燙意。
心裡像被他的手指一點,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越來越大。
我垂著眼睫,鼓起勇氣開口:
「要不——」
話還沒說完。
身後突然跑來四五個競賽組的人,大聲嚷嚷道:
「哪裡!」
「那個臭流氓在哪裡!」
剛準備再靠近我一點的遲敘:
「……」
「在這裡,行了嗎。」
9
就這樣,最後又變成了一大桌人一起吃晚飯。
「要我說就應該再多揍他幾下。」
「我們學校好多女同學都說遇見過他。」
「噫,別提了,噁心。」
組員們還在討論那個中年男人。
遲敘坐在我身邊,拿著手機噼里啪啦地打字:
【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看了眼現在的情況,感覺不太合適:
【沒什麼。】
傲嬌版遲敘又上線了:
【哦。】
【我也沒有很想知道。】
【無所謂的。】
【我可沒有自作多情。】
我憋著笑,轉頭看他。
遲敘耷拉著腦袋,正沒精打采地給我發消息。
我從包里把那朵小桃花找出來。
在桌底下悄悄遞給他。
我輕聲道:
「送給你,我的桃花。」
遲敘眨眨眼,呆滯了。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臉色由陰轉晴。
嘴角完全不自控地上揚,眼睛還亮晶晶的。
他伸手悄悄勾住我的小拇指,輕輕晃了晃。
夏夏忽然像幽靈一樣飄過來:
「你們,在,幹什麼——」
我一驚。
迅速拉著遲敘的手掌裝模作樣地研究。
「我,我幫遲敘看手相呢。」
夏夏冷哼一聲,直接看透我:
「好拙劣的藉口。」
我:「……」
那邊組長喝了幾杯酒,又想玩遊戲。
他招呼著大家:
「我們玩個折手指遊戲。」
「每個人伸出五根手指,依次說出自己經歷過的事,只要其他人沒有經歷過,就折下一根手指。」
「相反,如果大家都經歷過,說出這個事的人就折一次。」
「先折完的人就要喝下這一大扎啤酒。」
「但和普通版不一樣,我們講小時候的事。」
他率先示範:
「我小時候在老家過年,撿了地上白色的條狀物,以為是粉筆,還能寫字,後來被家人發現,告訴我那是風乾了的狗屎。」
夠狠。
我們紛紛折下手指。
輪到夏夏:
「我小時候被爸媽罵,我不敢頂嘴,跑進自己房間披頭散髮地假裝自己瘋了,還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笑,讓他們後悔。」
夏夏環視一周,發現大家都經歷過。
只有自己認輸,折下一根手指。
「憑什麼!」
一輪的結尾,終於輪到遲敘。
他想了想,道:
「我小時候喝水裝作在喝白酒。」
組內成員沒有人折下手指,全都經歷過。
遲敘不可置信。
他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又上來了:
「我小時候喜歡對著電風扇說話唱歌。」
「還喜歡用飲料瓶蓋模仿古人喝水。」
「我還在我媽查房的時候裝睡,結果真的睡著了。」
最後的最後,遲敘一臉不服氣地折下全部手指。
組長哈哈大笑:
「遲敘同學小時候是個很大眾的小朋友嘛。」
「不過酒就不用喝了。」
「讓我們一起舉杯感謝今天的大功臣!」
10
之後的幾天,我又開啟了忙碌模式。
我實在想不通,明明上課也沒講什麼內容。
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課後作業。
直到最後卡著的時間點提交完各種形式的作業後,才算鬆了口氣。
我習慣性地點開遲敘的聊天框。
卻意外地發現今天沒有任何消息。
我猶豫了兩秒,發送:
【好無聊。】
沒想到剛發送出去,遲敘就彈了個電話過來。
他的聲音悶悶的:
「你只有無聊的時候才會想到我。」
我有些怔然。
好像最近確實是太忙了一些。
連他分享的日常有時候都忘了回。
愣神間,他又開口說:
「姐姐。」
「他們都說你段位高,在玩我。」
這兩句聽起來更低落了。
我已經能腦補出他垂著眼,委委屈屈的模樣。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嘴上還是不自覺的拉扯了一波:
「你也這麼覺得嗎?」
「當然不是。」
遲敘立即否認。
我壞心思又起,故意問:
「如果是真的呢?」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
他啞聲答:
「那你能不能玩我一輩子。」
「求你。」
他語氣放得很低。
似乎是把所有自尊都放下了。
我忍不住笑了。
好笨。
怎麼我說什麼就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