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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爺並未得逞。
國公爺是習武之人,很快就將我護在懷中,將他一腳踹開。
姑爺摔在地上,被侍衛摁住,憤怒地掙扎。
他眼中帶著濃濃的恨意,死死地盯著我跟國公爺。
國公爺面色鐵青,神情更加失望,搖頭吩咐:「將大公子帶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放出來。」
他狼狽掙扎著,卻仍舊被侍衛押了下去。
我看著他如今的模樣,不禁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他也是這般氣定神閒地瞧著我。
看著我被摁在水中,不斷掙扎的狼狽模樣。
不料如今,卻大徑相庭。
……
20
幾個月後,我生下一個男孩。
國公爺給他起名叫容子安。
我想,他似乎並不像是傳說中那般,不想要子嗣。
他對這個孩子,大抵是喜愛的。
容子安生得並不像是國公爺那樣五大三粗。
眉眼間竟沒有國公爺的半分影子。
而是與我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雖是男孩,卻容貌昳麗。
我看著這個孩子失神地想,上一世那個孩子,應當也是長這樣的吧?
這孩子雖說長得像我,性格卻與國公爺十分相似。
自小是個愛舞刀弄槍的。
他三歲那年,國公爺就開始親自教導他了。
我心疼得緊,但他小小年紀,從不喊苦喊累。
倒是叫國公爺十分滿意。
容子安五歲那年。
小姐拖著多年的病體,終於病逝,只留下一個六歲的女兒容悅。
我瞧著那孩子實在可憐,就將她接到身邊來,與容子安一起養在身邊。
容悅也是個苦命的。
小姐生下她後,身子就不好了。
再加上姑爺早已與她離心,她每日活得愁苦。
漸漸地,就將氣全都撒在了容悅身上。
恨當初生下的不是兒子,而是這個賠錢的女兒。
更恨孩子拖垮了自己的身體。
若不是懷了孕,她的夫君也不會不進她的房中。
她更不會忍著苦楚給他找通房丫鬟。
若是沒有通房丫鬟,那麼一切,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她似乎是魔怔了,將所有的苦難來源,都歸結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容悅自小被生母打罵羞辱,叫下人欺凌,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就連妾室,都不拿她當回事兒。
這孩子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一團,竟比五歲的容子安還矮了一頭。
眼神怯生生的,不敢大聲說話,連飯菜都不敢多吃。
養了幾個月,她終於能靦腆地笑著喊我祖母。
21
姑爺被國公爺關了五年多,終於有了悔過之意。
他在侍衛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求見國公爺一面。
我仍記得他上一世,是如何籌謀著要害死國公爺的。
他絕不是真心悔過。
但國公爺仍舊沒對這個義子死心。
答應去見他。
我看著國公爺出神地想,這麼多年來,我在國公爺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少呢?
或許,還需要再下一劑猛藥。
姑爺瞧著瘦了許多。
他臉色蒼白,跪在地上,抱著國公爺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說自己知道錯了,求父親原諒他。
國公爺嘆了一口氣,到底是心軟了。
他將姑爺解了禁足。
然後叫人擺了宴席,與姑爺吃酒談心。
酒過三巡,國公爺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忽然有刺客衝進來,手中持劍,直衝國公爺面門。
我驚慌撲過去,劍入了腹部。
軟軟倒在國公爺懷中,我察覺他抱著我的手臂微微發顫,目光中竟帶著幾分慌張。
我苦中作樂地想,這老東西,這下總算是對我有些情義了吧?
腦袋昏昏沉沉,力氣一點一點散去。
若是我熬不過去,那就是我的命數了。
只希望看在我為他而死的面子上,好好對待子安。
22
我是個命大的。
昏睡了三天就醒了過來。
等我醒來之時,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榻邊,鬍子拉碴的國公爺。
三天沒有洗漱,他瞧著像個山上的草莽,更顯凶神惡煞。
他見我醒過來,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低聲道:「春桃,這一世,我絕不辜負你的這番情義。」
情義不情義的,全靠我裝得好。
不過有他這句話,也不枉我伏小做低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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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已經查出來了,是姑爺找的人。
為的就是要了國公爺的命,如今子安才五歲,國公爺一死,這偌大的國公府,做主的就只剩他了。
到時候我跟子安孤兒寡母,還不是任由他磋磨。
父子一場,國公爺最終還是沒親自下手。
姑爺被官府抓了去,謀害國公爺,這罪名是死罪,秋後問斬。
自打這件事情後,國公爺對我好了許多。
大概是真正將我放在了心裡。
我們就像是一對尋常夫妻一般。
同吃同住,共同教育孩子。
不過他還是沒有將我扶正。
23
我做了一輩子的姨娘。
容子安十六歲這年,國公爺四十八歲。
他拚死一搏,終於擊退敵軍。
人也受了重傷。
軍醫說,傷及肺腑,恐怕治不好了。
他拼著一口氣,從邊疆回了京城。
見到我之時,糟老頭子躺在床榻之上,臉色慘白,只剩下一口氣兒在了。
「春娘。」他低低地叫我。
我應了一聲,跪在床榻邊上,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眼睛已經渾濁,「春娘,我已經請旨,叫皇上將鎮國公之位收回了……」
我忽然眼睛有些發熱,哽咽著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嘆息一聲:「我這一世,是不能有嫡子的, 你愛重我這麼多年,我卻對不住你, 到頭來還是叫你做個妾。」
裝了半輩子深情, 叫我有了兒子, 還做了國公爺唯一的姨娘, 是不虧的。
我搖搖頭,紅著眼睛說:「能給國公爺做妾,是我的福氣。」
番外
三十二歲這年, 我成了美艷寡婦。
終於不再過小心翼翼哄人的日子。
皇帝看在國公爺有功的份上, 雖說收回了鎮國公之位。
但仍舊給我封了個老太君做。
還給容子安指了一位不受寵的公主。
駙馬,一生不可入朝為官。
他父親教給他那一身的本領, 大抵是用不到了。
不過那小公主生的模樣好性子好,容子安十分歡喜。
再加上他沒他父親那般志向遠大。
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
等成親後,就整日帶著小公主出門。
二人揚言要做一對浪跡江湖的大俠。
當然,大俠也要吃喝。
時不時還寫信回來,跟我討要銀子。
容悅已經嫁人生子,見我一人在府中無聊,經常帶著孩子回來看我。
三十二歲的年紀, 我已經成了增外祖母。
年紀輕輕的就一把年紀了。
後半輩子過得實在是舒心。
我一不小心,就活到了八十歲。
最近我染了風寒, 總是昏昏欲睡。
往往一睡,就是兩三日。
一閉眼,就經常夢到國公爺。
他總是朝著我吹鬍子瞪眼的。
說他已經等了我四十多年了。
還罵我是個騙子, 口口聲聲說愛他。
結果這麼多年都不去找他。
我百口莫辯,心虛不已。
我的確是騙他的。
這次睡得久了些, 睜開雙眼,就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全都眼圈紅紅地看著我。
容悅已經是個中年婦人,抱著孫子坐在旁邊。
容子安跟小公主早就不再過浪跡天涯的日子。
他們的兒子都已經二十五歲了。
那孩子長得很像是他的祖父, 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
將他父親的本領也學了個十成十, 甚至還超過了他父親, 隱約有他祖父當年之勢。
如上一世一般。
「—這」他算是我帶大的。
這會兒, 五大三粗的兒郎握著我的手, 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笑了笑:「你生得像是你祖父, 可性子不像,你祖父可沒這麼哭過。」
他紅著眼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說他想跟祖父一樣,當個大英雄。如今邊疆戰亂,皇帝無人可用, 他這一身本領不能浪費,準備去邊疆打仗了。
我點點頭,囑咐:「切忌, 不可功高蓋主, 等打完了仗,就跟你父母去浪跡天涯。封賞別全都拒了,多少要一些,日後浪跡天涯, 可費錢了。」
他用力點頭。
我又有些睏了,恍惚間閉上雙眼。
這次,可能真的要去找那個糟老頭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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