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五十萬,我冒充兄弟照顧他失明的未婚妻。
她復明那天,我不告而別。
再次相見,是在一場商業訪談上。
我成了實習記者。
她身份恢復,是許家大權在握的大小姐。
正在接受採訪:「聽聞您生病期間,多虧您的未婚夫周先生不離不棄,二位已經好事將近?」
她唇角微微勾起,抬手露出戒指:「嗯,我和他,就要訂婚了。」
目光卻有意無意,落在角落裡的我身上。
1
訪談會開始前,場內議論紛紛。
「今天採訪的這位大小姐,可是整個江家的掌權人。」
「聽說五年前她眼睛瞎了,還被逐出過江家。要不是她未婚夫不離不棄地照顧,估計人早沒了。」
「噓,小聲點——」
我坐在一旁,勉強維持著微笑。
指甲卻深深嵌入掌心。
突然,帶我的前輩王哥轉過頭來:
「小唐,你去給我倒杯水潤潤。」
剛走到門口的飲水機旁,大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人走了進來。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三年時間,許靈心身上的變化,幾乎天翻地覆。
原本纖細單薄的身形變得高挑,五官線條也更加柔和。
「借過。」
她淡淡開口,目光掃過我身上,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沒有絲毫停留。
她在幾個保鏢的簇擁下走上台。
從我身邊路過時,我僵在原地。
遲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
我在她身邊的那兩年,正是許靈心最落魄的時候。
她被趕出許家,眼睛也因為車禍瞎了,當然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這樣也好。
我端著水杯回去的時候,訪談已經開始了。
許靈心坐在台上,從容不迫地注視著全場。
她正回答著那些商業提問。
突然,台邊的側門被推開。
周辰走進來,笑著跟許靈心抱怨:
「抱歉,靈心。」
「劇組有點事,我來晚了。」
他整了整西裝,在許靈心身邊落座。
全場安靜了一瞬,氣氛立刻變得沸騰曖昧。
王哥端著水杯,側頭看了我一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小唐,你別說,你和周辰,長得還有點像呢。」
我抿了抿唇,勉強笑道:「人家是大明星,您太抬舉我了。」
當然會像。
因為我和他,是親兄弟啊。
2
「聽聞您生病期間,多虧您身邊這位周先生不離不棄,二位已經好事將近?」
喉嚨驀然一窒,我看著台上的許靈心。
她勾了勾唇角,抬手露出左手無名指。
那上面,戴著一枚樸素的銀戒指。
……是當年為了哄她開心,我兼職去買的那一枚。
身份尊貴的許家大小姐,戴著這樣一枚廉價的戒指,顯得格格不入。
她指尖輕輕撫過。
「嗯,我和他,就要訂婚了。」
她說著,目光從台下掠過。
有意無意地,落在角落裡的我身上。
只短短几秒,就收了回去。
話筒又被遞給周辰:「周先生,聽說您最近正在拍陸導的戲。他很少用新演員,這其中,是否有許總的因素在?」
他含笑承認:「當然。」
「我向來對自己的專業水準很有自信,不過也不否認,靈心真的為我做了很多。」
「我也完全配得上這份偏愛。」
落落大方的態度,反而贏得了一眾人的讚賞。
有人問:「能講講當初您和許總在低谷時,互相扶持的故事嗎?」
周辰唇畔的笑容忽然僵住。
詭異的寂靜里,時間流速都緩下來。
好半晌,許靈心才輕笑一聲,接過話筒:「沒什麼好講的。」
「我和他的回憶,只我們兩個人知道就夠了。」
我眼眶突然一陣發酸,攥緊手裡的筆,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去。
只要一閉眼,就會想到以前。
少年時期的許靈心,因為性格桀驁不馴,得罪過不少人。
她落魄後,有人特意上門來找麻煩。
我為了保護她,被推下台階,摔得渾身是血。
那群人被嚇到,推搡著跑了。
我咬著牙站起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走回她身邊:「走吧,回家。」
許靈心卻突然握住我的手:「你受傷了,我們去醫院。」
「我沒有……」
「我聞到血的味道了!」
她嗓音忽然抬高,有眼淚從那雙霧蒙蒙的眼睛裡滾落下來。
開口,叫的卻是我哥的名字:「周辰。」
「等我痊癒後,我要給你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禮。」
3
訪談結束後,天色陰沉下來。
會場外雨簾細密,王哥摸了下口袋,又開始使喚我:
「小唐,存儲卡落在裡面了,你回去取一下。」
我踩著濕漉漉的地面,一陣小跑。
電梯數字跳到一。
下一秒,門開了。
我和裡面的兩個人撞了個正著。
周辰正微微側著頭,跟許靈心說著片場拍戲的瑣碎話題。
她雖然表情淡漠,卻很耐心地聽著。
姿態親昵。
看到我,周辰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抱歉。」
我含混不清地道了歉,轉過身,打算走樓梯上去。
許靈心卻在我身後開口:「站住。」
我僵在原地。
「你不是要用電梯嗎?上去吧。」
我慢吞吞地轉過身,故意壓低聲音:「謝謝許總。」
她說著讓我用電梯,卻又不肯讓開路,只是盯著我。
「你也是今天訪談的記者?怎麼沒聽到你的提問?」
我垂下眼:「許總,我剛畢業回國,還是個實習記者,沒有提問資格。」
「這樣。」
她淡淡應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旁的周辰惡狠狠剜了我一眼,開口道:
「我們快走吧,靈心,晚上還要和陸導他們見面呢。」
許靈心終於收回目光:「走吧。」
4
我獨自站在上行的電梯里,怔怔出神。
當初爸媽離婚後,我爸帶著周辰,攀上周家,做了上門女婿。
我從有記憶起,就沒和周辰見過面。
五年前,他卻突然找到我。
「我給你五十萬,你頂替我的身份,幫我照顧一個人。」
那時候,我媽因病去世,家裡欠了一大筆錢。
我別無他法,答應了他。
見了面才知道,他讓我照顧的人,是許家的大小姐許靈心。
也是他剛定下婚約不久,就出了事的未婚妻。
「一個瞎子,還是豪門棄子,誰願意照顧他啊?」
他一臉嫌惡,「要不是考慮到外界名聲不好,我早就和她退婚了。」
那時候,周辰剛出道。
接了部不錯的戲,事業正在上升期。
怕被人說薄情寡義,便把這份苦差事丟給了我。
許靈心順風順水地過了十八年,驟然遭遇變故。
脾氣變得很糟糕。
剛去照顧她那段時間,我總被她冷言冷語地譏諷。
我拿錢辦事,從不反駁。
直到那天,我去墓園看望我媽,回去晚了點。
她又開始宣洩壞脾氣:
「周辰,你少在我面前演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其實很嫌棄我,就是怕外人非議才——」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因為我猛然低下頭,吻住了她。
其實那是我第一次接吻,毫無技術含量,還因為帶著幾分薄怒,更像是野獸間的啃咬。
許靈心卻突然安靜下來。
連耳尖都紅透了。
「你!——」
我帶著幾分惡意,又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
然後退開一點,撐著她肩膀,急促呼吸:「感受到了嗎?還覺得我嫌棄你嗎?」
5
我拿著存儲卡下去找王哥。
他很滿意:「小唐啊,你還蠻勤快的——剛好,今晚有場飯局,我帶你過去認識點人。當記者啊,人脈很重要的。」
我連忙謝他。
結果,等我們趕到時。
我在停車場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黑色勞斯萊斯。
頓時僵住:「許總他們今晚……也在這嗎?」
王哥回頭,沖我眨眨眼:「我帶你去的,就是有許總的飯局啊。小唐,別小瞧你王哥的人脈。」
這時候後悔,已經晚了。
我只能硬著頭皮跟他進去。
所幸,包廂很大。
我們這種小記者,跟許靈心她們根本就不是一桌。
王哥帶著我認識了不少行業前輩。
「這是我們公司今年來的新人,挺機靈的小伙子,叫唐宇安。小唐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身為新人,免不得要敬酒。
喝到最後,我頭暈目眩,只來得及說句抱歉,就捂著嘴沖向了洗手間。
吐得昏天黑地。
我漱了口,又掬了捧冷水洗了把臉,走出門。
走廊燈光昏黃。
窗邊的暗處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心臟狠狠跳了幾下,原本想裝作沒看到,就這麼回去。
剛邁了一步,身後的許靈心卻開口了。
一字一句,嗓音里像是交織著無數複雜的情緒:
「唐,宇,安。」
往前走的步伐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困難地吞了吞口水,聽到腳步聲在不急不緩地靠近。
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那步履聲停在我面前,熟悉的氣息一寸寸靠近。
我睜開眼,看到她幽深似海的眼睛。
「……許總。」
我緊張得喉嚨發緊,低聲說,「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說話,就那樣看了我半晌,才重新站直身體。
「你的前輩帶著你四處敬酒,全包廂的人都知道你叫什麼了。」
想到王哥的大嗓門,我的臉忽然有些發燙。
「不好意思,前輩對我們新人很好,可能熱心過頭了,如果打擾到許總的雅興,我跟您說聲抱歉。」
我組織語言解釋。
生怕連累到王哥,還跟他道了歉。
許靈心卻又不說話了。
暖黃的燈光下,她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在唐記者眼裡,我似乎是個很斤斤計較的人?」
我低著頭,悶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下一秒,一張燙金名片被遞到我面前。
「你還在實習期吧?」
「有個工作機會,要試試嗎?」
6
我回去的時候,頭還有些發暈。
剛進門,就被王哥一把拽過去:「沒事吧小唐?」
我揉著抽痛的胃部,小聲道:「不好意思王哥,我的胃之前動過手術,不是很能喝。」
他皺了下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目光向下一掃,落在我手裡的燙金名片上。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是許總的私人名片嗎?!」
我點點頭。
想到剛才的場景。
那是傳說中千金難求,可以直接聯繫到她本人的私人名片。
無功不受祿。
我警惕地抬起眼,沒忘記掩飾聲音:
「這麼珍貴的機會,許總為什麼會給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
她輕微勾了下唇角:「大概……看你比較順眼。」
這倒是一個很許靈心的理由。
我照顧她的那兩年,後來,和許靈心漸漸熟悉了。
她會在我面前展示一些桀驁不馴的小脾氣。
比如……某些時刻。
我咬著牙,把細碎的聲音吞回去,揪著她的頭髮:「……你看不見,別亂動了。」
昏暗的燈光下。
少女微微抬起頭。
絨絨的額前碎發,從失焦的眼睛上拂過。
她舔了舔嘴唇,手指貼著我的脖頸,微微用力按住。
輕聲說:「別的地方,是好的。」
「所以,你要聲音大一點。」
「讓我聽到。」
……
我回過神,胡亂編了個理由,應付王哥。
第二天回公司,領導把我叫過去。
他和顏悅色地說:「小唐啊,最近正當紅的那檔情感直播綜藝,你準備一下,作為特邀觀察員過去參加錄製。」
結果等我開始工作後。
下一期節目要採訪的,就是周辰和許靈心。
那天訪談會之後。
他們訂婚的消息,高調地出現在熱搜上。
作為節目的預熱宣傳。
評論區的粉絲都嗑瘋了。
「低谷時一起走過,如今頂峰相見,什麼絕美愛情。」
「據說周家的公司原本半死不活,結果靠著許氏集團大力扶持,現在又起來了。」
「強強 cp,不嗑不是人。」
我一目十行地掃過,關掉評論區。
主持人楊朵一邊確認台本,一邊和我閒聊:
「如果能挖到許總和她未婚夫那兩年的具體故事,節目效果肯定會很好的。」
「……」
我捉緊手裡的筆,輕聲應好。
那兩年發生的事,當中的每一個細節。
我比誰都清楚。
卻不能說。
7
周辰靠著許家的資源和人脈,如今是正當紅的一線男明星。
節目剛開始,直播間擠滿上百萬觀眾。
聚光燈下,我聽到楊朵開口:
「聽說許總和周辰已經在談婚論嫁了,能不能分享下兩個人的心路歷程呢?」
周辰側頭看著她,淡淡一笑:
「當初那些造謠汙衊她的話,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
「在我眼裡,靈心始終是我最愛的那個人。」
他深情地凝視著她。
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許靈心卻垂著眼睫笑了下:「……騙人。」
「我眼睛剛瞎那段時間,你是怎麼嫌棄我的,你都忘了嗎?」
周辰愣了愣。
目光投向一旁的我,閃過幾絲狠意。
但當著鏡頭的面,他只能強撐著微笑:「我都不太記得了。」
「大概是感情越來越好,只記得我們相愛時甜蜜的部分。」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實時彈幕。
「好甜」之類的話,充斥著整個螢幕。
我放下台本,握緊話筒,向許靈心提問。
「看來二位的觀點有一些分歧,莫非另有隱情?不如講講彼此是怎麼磨合的吧。」
我本來以為,她不會說。
可沉默片刻後,許靈心還是開口了。
「眼睛剛出問題的那段時間,我很頹喪,怨恨整個世界,也不喜歡他。」
「他每天早出晚歸,空隙里還要照顧我。有一天忙得暈頭轉向,魚燉在鍋里,他下樓買鹽,忘記關火。」
「他回來的時候,廚房已經燒起來了。」
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
恍惚的神思里,我好像又感受到那天傍晚。
火焰帶來的高溫還殘餘在空氣里。
我把許靈心從房間裡拖出來。
揪著她的衣領,惡狠狠地問:「你是不是想死?」
整個人,和我的聲音。
都在抖。
她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針鋒相對地跟我爭吵。
而是沉默很久很久,才啞著嗓子問我:
「我死了不好嗎?對你來說,不也是解脫嗎?」
好像是在那一刻。
我突然發覺。
從前高高在上的許家大小姐,如今也不過是只虛張聲勢的頹廢小貓。
於是我喘著氣,把她推進房間。
火舌燎過的牆壁一片黑色。
我一顆顆扒開她的扣子,低聲說:「我沒有晚飯吃了,你賠給我吧。」
她像是意識到什麼:「你想好……」
後面的話,被我用力的親吻堵回去,咽下去。
「許靈心,我沒覺得你是負擔。」
那天晚上,好像整個世界錯亂顛倒,只剩下我們。
而此刻,她舊事重提。
身邊坐著的親密無間的未婚夫,卻是周辰。
全世界都覺得,那是獨屬於他們倆的記憶。
令人窒息的澀然在心底爆開。
過近的距離里,從許靈心身上傳來的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正不動聲色地包裹住我。
鋪天蓋地。
卻又已經不再屬於我。
她停頓了一下,在現場觀眾的掌聲里,最後道:
「我永遠記得,那天晚上的月光,亮得能照清楚一切。」
「我看不見,卻聽他講了一整夜。」
我攥緊手裡的筆,匆匆忙忙低下頭去。
眼眶發痛。
9
因為我臨時修改提問,問出了不少之前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這場訪談,大獲成功。
節目尾聲時,直播間的觀眾已經突破千萬。
第一次挖到許家掌權人那段不可說的隱秘往事的細節。
所有人都顯得很興奮。
後台,楊朵拍著我的肩膀:「真不愧是記者,這臨時改的提問,犀利得讓人沒法不回答。」
結果一轉頭,就看到許靈心和周辰走過來。
她突然啞了聲。
許靈心目光淡漠地掃過來:「今天的提問是你準備的?」
我點了點頭。
周辰綿里藏針地說:「唐記者,你倒是很會戳人痛處。」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要遵守基本的職業道德。」
「不要去肖想自己配不上的。」
我沒說什麼。
只是又看向許靈心。
她神色凌厲,只淡淡道:「唐記者能力很強,接下來,就由你繼續跟我們公司對接媒體業務吧。」
周辰驀然看向我。
眼睛裡,滿是恐懼和恨意。
他在無人的角落攔住我,眼神警惕又厭惡:
「唐宇安,你還真是貪得無厭。」
「當初明明從我這裡拿了錢,現在又回來幹什麼?」
我平靜地看著他:「我畢業了,回來工作。」
很普通的一句話。
「工作?唐宇安,你當我蠢嗎?」
他卻突然發了瘋似的,沖我大吼,
「趕緊滾,就跟他說你主動要求放棄工作對接,不然你別想再過一天好日子!」
我沒理會,轉身就走。
周辰說到做到。
我突然開始處處碰壁。
原本幾個應該屬於我的工作機會,都被人臨時頂替。
這天傍晚下班前,領導突然把我叫進辦公室。
「下個月有一場很重要的年度發展發布會,你去當一下主持人吧。」
我微怔片刻,聽他說,
「是許總指名要你去的。」
下班後。
公司對面的路邊,竟然停著一輛十分熟悉的勞斯萊斯。
車窗打開,露出許靈心神色淡漠的臉:
「唐記者既然對我過去的事這麼好奇,不如親自來問我。」
我低頭:「我沒有探聽許總隱私的意思,只是工作所需。」
「就算是工作,我給了你私人名片,你也可以聯繫我來問。」
我抿了抿唇:「……沒什麼必要。」
因為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三年後。
她是大權在握的許總。
不是那個暴脾氣的小貓一樣,被教訓完,又可憐巴巴纏著我索吻求安慰的少女。
周家已經式微。
沒有許靈心的默許和縱容,周辰絕不敢如此正大光明地針對我。
或許。
對她來說,那段過去其實是恥辱的,不想被提及的吧。
我要走。
卻被許靈心叫住。
「站住。」
她推開車門,腿一邁,就攔在了我面前,
「唐先生,我們聊聊?」
我啞著嗓子問:「許總想聊什麼?」
許靈心勾了下唇角。
望向我的眼神里,多了點無奈的情緒:「聊工作,可以嗎?」
10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
許靈心又來找過我兩次。
核對發布會上要宣布的幾個重要決策。
最後,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遞給我一紙文件:
「還沒宣布的大型旅遊項目,是直接和省里合作的。你可以在發布會上宣布,作為你挖出來的一手獨家新聞。」
我沉默片刻。
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王哥知道這事,一個勁兒勸我:
「感覺許總還挺欣賞你的,要不要委婉地跟她提一下周辰打壓你的事?」
我修改著主持稿,微笑了一下:「不用了。」
「難道她還會為了一個陌生的記者,去為難自己的未婚夫嗎?」
到了發布會那天。
現場人滿為患。
正中間本該是許靈心坐的位置,此刻卻是空的。
無數聚光燈的閃爍中,我正在宣布接下來許氏的幾項重要合作。
突然有個陌生記者站起來,大聲斥責我:
「這種絕密的資料,你是從哪裡偷來的?」
我冷下臉:「我與許氏的合作完全是正當的對公途徑。」
「正當?你這種靠潛規則上位的人,也配說這種話?」
他大聲嚷嚷,「我可是有證據的!」
有人走上台來。
是周辰。
他盯著我,輕輕嘆了口氣:
「唐宇安,你這樣的小記者,被靈心吸引也很正常。」
「我本來想給你留點面子,但你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身後的大屏,突然從 PPT 切換到幾張露骨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
是我。
「你發給他這些照片,半夜圍著浴巾去敲他酒店的房門,還有你和你們領導開房的監控。」
隨著她的話,身後的大屏又一次變換。
燈光昏暗的酒店門口,我和領導並肩走了進去。
「你這種慣犯——」
全場譁然聲中,大廳正門突然打開。
許靈心大步走進來,目光凌厲地掃過全場。
也從我臉上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
我的心驀然沉了下去。
舞台聚光燈照在我身上,像是眾目睽睽下,某種公開處刑。
一時間,台下議論紛紛。
「幹這種事,簡直是我們記者的敗類。」
「太下作了,真噁心。」
「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封殺他吧!」
我誰也沒看,只是死死盯著許靈心。
看著她望向周辰,淡淡道:「你剛剛,說什麼?」
周辰說:
「靈心,你被他騙了。」
「他故意偽裝成專訪記者接近你,就是為了從你那裡偷取保密資料,對整個許氏不利。」
「就連這次獨立主持發布的機會,也是靠潛規則來的!」
許靈心沉默片刻,看向我:「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11
我有什麼想說的?
我在周辰望過來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他的恨意和快慰。
忽然覺得無比荒謬。
他和我只差兩歲。
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媽媽去世後,我和他原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僅有的,最親密的人了。
我嘲弄地笑了一下。
握緊話筒開口:「我想說——」
「許總,你的未婚夫在信口雌黃,蓄意造謠。」
「如果因為你愛他,所以要眼睜睜看著他顛倒黑白、捏造事實,我也會把這件事如實地寫進今天發布會的新聞稿里。」
「民眾有眼睛,這樣是非不分的決策者開發的項目,恐怕也是不能信任的。」
無論是之前桀驁不馴的大小姐。
還是現在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斷的掌權人。
聽到這樣光明正大的威脅,應該都會動怒。
可是。
她只是在燈光里,一步步走上台來。
站在同樣高的地方,與我遙遙相對。
用很輕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唐宇安。」
我的心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酸澀填滿。
不想再聽她給周辰辯駁。
我側過頭去,一字一句道:
「以上對我的所有指控,都是子虛烏有的造謠。」
「我和周先生的未婚妻許總只有工作上的交流,沒有任何私下裡的接觸——」
「沒有接觸?」
話還沒說完,突然被許靈心的聲音打斷了,
「你送戒指給我,卻不打算對我負責嗎?」
12
我一怔,猛地扭頭看她。
她抬起左手,露出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樸素至極的銀戒指。
是便宜的材質,工藝也一般。
卻因為主人的精心打理,在燈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華。
這枚戒指,好像一下子就把我拖回到四年前的回憶中。
那天,本來是許靈心的十九歲生日。
她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一次生日都是窮奢極侈,熱鬧非凡。
唯有這一次,落魄到只有我陪著她。
為了哄她開心,我在改論文的間隙里打了兩天工。
用賺到的兩百多塊,買了一對便宜的情侶對戒。
回去後,就抓著她的手給她戴上。
許靈心看不見,卻能感受到。
她耳朵都紅了,還強撐著問我:「這是什麼?」
我逗他:「路邊有對情侶吵架扔東西,我蹲在那等了半天,撿來的戒指,許大小姐別嫌棄啊。」
「……別這麼叫我。」
她動作小心地把那枚便宜的銀戒指護在懷裡,
「撿來的我也喜歡。」
「因為,是你送我的。」
他說到做到。
往後的日子裡,她一直戴著那枚戒指。
從未摘下過。
……
從記憶里回過神。
許靈心正步步向我逼近:「你說話,唐宇安。」
「沒什麼好說的。」
我低聲道,「許總認錯人了,這戒指,不是您未婚夫周先生送您的定情信物嗎?」
她嗤笑一聲:「我可沒說過這戒指是怎麼來的,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說話間,他已經在我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的距離,避無可避。
台下竊竊私語。
「什麼意思?許總說,當初陪她度過低谷的人,其實是那個小記者?」
「那周辰是怎麼回事?」
「你別說,他們倆長得還真挺像的……」
周辰滿眼恨意地看著我。
卻不得不軟下語氣,去哄許靈心:
「靈心,你別被他騙了,這個人一貫都是滿口謊言,有前科的……」
我閉了閉眼,把心裡翻湧的情緒盡數壓下去。
再睜開時,已經可以讓自己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對,是我送的。」
「那時候,我為了錢,冒充周辰,騙了你兩年。」
「後來我拿錢走人,當初的事,我已經忘記了。」
「既然從一開始你就覺得那個人是周辰,也已經和他訂婚了,現在糾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能再說下去了。
我把有些哽咽的尾音吞下去,深呼吸幾下。
放下話筒,打算離開。
轉身的一瞬間,手腕卻被握住了。
皮膚相貼,從她掌心傳來熟悉的溫熱溫度。
她的聲音低低響起。
「……當然有意義。」
「你說過,只要戴著你送的戒指,無論走到哪裡,你都會一眼認出我。」
「這話還作數嗎?」
我眼睫劇烈地一顫。
垂下眼,把所有的情緒藏進聲音里,埋在喉嚨深處。
只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抽出自己的手。
再抬頭時,神色漠然。
「忘了。」
13
我說謊了。
其實在國外讀書那幾年,我總是會想起許靈心。
在她十九歲那年的冬天,快要回去許家的時候。
正是我們熱戀期的最頂端。
北方城市的冬天乾燥得要命,接吻時都會被靜電擦出的火星蟄得微微刺痛。
不是沒有想過跟她坦白身份。
曾經有很多個情到濃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