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望津同居三年,偶爾上床,從不接吻。
是最純粹的飲食男女關係。
直到,我無意撞見他和秘書姿態親昵,任由對方出入他的私密空間。
我瞭然,識趣地騰了地方。
離開的那晚,我給他發了條簡訊算作告別:
【我要回老家結婚,以後就別聯繫了。】
後來,我送別相親對象。
轉頭就和陳望津對上了視線。
他再難維繫溫潤理智的假面,失控地將我逼至牆角:
「他到底哪點比我好?」
「錢、權……還是比我更會伺候你?」
1
臨近下班,落了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同事江眠忘了帶傘,湊到我身邊來蹭傘。
我沒拒絕。
低頭,撐開傘的間隙里,我聽到江眠艷羨出聲:
「果然還是當秘書好啊,近水樓台先得月。」
「蘇秘書才來三個星期就能跟陳總同撐一把傘了,那三個月之後,我們豈不是都要喊她一句陳太太。」
我抬眸。
視線穿過雨幕,定格在那柄撐開的黑傘之下。
是兩道並肩的背影。
陳望津闊步走在前頭,蘇妤小跑著追在他身後。
她跑得太急,重心不穩。
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地上跌去。
還是陳望津及時伸手,攔腰扶住了她。
這一幕發生得恰到好處,像電視里播放的偶像劇經典橋段。
我收回目光,抖了抖傘柄,千萬朵雨花墜進地面,盪起一圈圈漣漪。
「不走嗎?雨再大點的話,等會兒可就走不掉了。」
我提醒道。
江眠見我不ƭŭⁿ搭腔,無奈地戳了戳我的手臂:
「那可是年少有為又潔身自好,被公司大家奉上神壇的陳總,你一點都不心動?」
她說罷,沒等我回答。
又一副西子捧心狀,哀嘆了一聲:
「反正我見到陳總的副駕被人捷足先登,可是心痛得很。」
我被江眠仿佛戲精上身的模樣逗笑。
掏出車鑰匙按下,路邊停著的那輛奧迪車燈亮起。
我抬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笑道:
「陳總的副駕你暫時可能坐不上,要不要坐坐我的?」
2
送江眠回家耽擱的時間久了點。
我推開門,陳望津剛好將最後一道菜擺上餐桌。
他穿著舒適的家居服,系的圍裙似乎是上次採購時,商場送的情侶款。
被頭頂暖黃色的光一照。
陳望津身上那股在商海中浸淫出的不近人情蕩然無存。
只剩下一派溫和柔軟。
陳望津走上前,接過我ţũ̂₂手中的包,掛在衣帽架上。
又俯身,替我拿出拖鞋,放在腳邊。
他的指腹極為自然地落在我的高跟鞋踝帶上,溫熱的觸感傳遞給冰冷的皮膚。
我僵硬地後退半步,拒絕了陳望津的幫助。
「還是我自己來吧。」
陳望津一愣,但並沒有說什麼。
「我做了你喜歡的排骨南瓜盅,去洗個手,趁熱吃飯吧。」
我沉默地換下鞋子,往水池走去。
水流穿過指縫,我的思緒緊跟著放空。
同居三年,我和陳望津其實做過不少越軌的事情。
幫忙脫鞋,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剛剛陳望津湊近時,我心中突然湧起一種異常的抗拒感。
我知道原因,卻不願承認。
是因為蘇妤,也因為我自己。
在這三年,日復一日宛如溫水煮青蛙的相處下。
我忘了我和陳望津的開始不過是一場醉酒後的意亂情迷,忘了他對我好也不過是出自教養。
我不可控地陷了進去,把生理需求混淆成了愛情。
蘇妤的出現讓我挨了當頭一棒,重重醒悟。
還好,現在抽身也不算太晚。
3
這頓飯我吃得意興闌珊。
只動了小半碗便放下筷子,上樓洗漱。
從浴室出來時,陳望津正等在門外。
他眉心輕蹙,停在我身上的目光中浸滿了擔憂。
我一時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陳望津,只好不做理會。
擦肩而過的瞬間,陳望津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攥得很緊,仿佛要在我腕上留下一道無法消弭的紅痕。
「你今天……」
我察覺到了陳望津想要問出口的話。
於是,先他一步開口:
「是要做嗎?」
陳望津眼中掠過一絲錯愕。
我沒給他反應的機會,主動踮腳吻了上去。
但漸漸地,主導權被陳望津奪走。
他的掌心按在我後腦,原本淺嘗輒止的吻被加深。
陳望津甚至沒能忍到回幾步之外的臥室。
他把我推回了浴室。
浴室里潮熱的水汽還沒散,隔著單薄的睡裙,我緊貼在瓷磚上。
又冷又濕。
陳望津是我唯一能攀住的熱源。
我只能環住他的後頸,被迫承受他所帶來的一切。
我咬住舌尖,抑制住喉底的顫抖。
仿佛這是一場角逐,先出聲就等於亮出底牌,滿盤皆輸。
我不想輸得太難看。
薄汗濡濕額發,陳望津伸手替我撥開。
他低頭,愛憐地吻掉我溢出的淚花。
「不要忍著,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又是這樣。
陳望津總是這樣,用輕柔誘哄的語調,編織出愛的幻境,讓我淪陷其中。
在克制不住的哭腔溢出之前,我重重咬住陳望津肩頭。
即使嘗到了滿口血腥,也沒有鬆口。
陳望津痛得悶哼一聲,又無奈地在我耳邊輕笑道:
「真拿你沒辦法。」
最後,我沒了力氣。
是被陳望津抱回臥室的。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細細摩挲過一圈。
我蜷了蜷指尖,啞著嗓子發問:
「怎麼了?」
陳望津似乎沒料到我還醒著。
他遮掩般輕咳一聲,扣住我的十指:
「沒什麼,睡吧。」
4
那個雨夜所發生的一切,都隨著明晃晃的晴天干透。
我出差半月有餘,忙得連軸轉。
也無心再去回憶。
所以,當我拎著行李箱,輸入密碼。
卻迎面撞上蘇妤的時候,還是有一瞬間不可避免感到了錯愕。
蘇妤身上穿了件蕾絲弔帶裙。
我一眼便認出,是我塞在陳望津衣櫃里的那條。
蘇妤帶著欣喜的目光,在看見來人是我後,演變成了隱隱的敵意。
她彎唇笑笑,以女主人的口吻招待我:
「林小姐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揉了揉因為睏倦而脹痛的太陽穴。
沒有聲嘶力竭地質 問蘇妤為什麼會在這兒,也沒有追問陳望津究竟在哪兒。
我只是回給她一個心平氣和的笑:
「我收拾些東西,馬上就走。」
到底生活了三年,我上上下下跑了幾趟,才將全部身家收拾妥當。
就連陽台上那盆我養的玫瑰都沒放過。
雖然這些年都是陳望津在為它澆水。
我大包小包,蘇妤瞥我一眼,提醒道:
「林小姐可要好好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
她輕抬下巴,一張乖巧柔順的小臉中透出些許刻薄的意味:
「畢竟,這裡換了新人,舊物也該被扔出去。」
「萬一有什麼落下的,總不能委屈你去垃圾桶里撿。」
我唇角弧度沒變: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的確還有最後一件東西沒帶走。」
我的視線在蘇妤身上打量了一圈,眉梢輕佻:
「你身上的睡裙是我的,要脫給我嗎?」
「你!」
蘇妤捂著胸口,臉上浮出惱怒的紅。
我不願和她在口舌上爭個高下,揮揮手,淡聲道:
「算了,我有潔癖。」
「送你了。」
5
我帶著繁重的行李回了我之前租的房子。
即使是和陳望津同居後,我也一直沒退。
大概是因為我太悲觀,覺得和陳望津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遲早是要夢Ṭű̂⁰醒的。
也幸好我太悲觀,才能在此刻有個容身之處。
我簡單洗漱一番。
抵不過連軸轉的困意,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無盡的黑暗將我吞沒。
心裡突然空了一拍,數不清的孤單感填入其中。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
好在這樣的心情沒能持續太久,便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
我接起,媽媽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她說的話沒什麼新意。
無非是問我有沒有吃好睡好,工作上順不順心,是這些年反反覆復念叨著的車軲轆話。
我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回應幾句。
到最後,媽媽溫柔的聲音中添了些許哽咽:
「愔愔,今年過年你回來嗎?」
我不清楚媽媽為什麼這麼早就會問過年的安排,但還是如實答道:
「還不確定,怎麼了?」
那頭頓了頓才回:
「沒事,媽就是太久不見你,有點想你了。」
這話如一記重錘,敲在我心口上。
一股酸澀沉鈍地湧上。
我是單親ẗūₔ家庭。
從小對家的概念就很模糊。
幼年的記憶只有遊手好閒,每天喝得醉醺醺的爸爸。
他名聲不好,吃喝嫖賭哪樣都沾。
贏錢的時候我和我媽的日子會好過些,最起碼不會挨打。
但輸了就不一樣。
他會借著酒勁發作,薅住我媽的頭髮,像屠夫拖行待宰的獵物一樣,將她拖進只有一盞燈泡孤零零亮著的臥室里。
老房ṱü₃子年久失修,門關不嚴。
年僅五歲的我,隔著一條細窄的門縫,被迫看著媽媽受難。
門內媽媽響起悽厲的慘叫,門外的我哭著將手撞得鮮血淋漓。
我砸不開這扇門。
我沒辦法阻止這場酷刑的繼續。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
直到,我爸暴著青筋的拳砸到我身上的那一天。
原本逆來順受的我媽突然奮起反抗。
她抄起菜刀,胡亂地揮了一通。
「你個畜生!要是敢碰愔愔一下,大家都別活了!」
她黑髮凌亂,額頭上被打出的傷口滲著血。
乍一看,像是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惡鬼。
我爸被唬住,罵罵咧咧出了門。
我媽放下刀,驟然失了力氣,將我攬進懷裡。
淚一滴滴浸濕我的頭髮,媽媽聲音哽咽:
「愔愔別怕,媽帶你走。」
後來,我媽一個人撐起了我們兩個的家。
她拼了命,把我供出頭。
我能做的也只有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出人頭地,讓她享清福。
但這些年我只顧著掙錢,忘了她明明最需要的是陪伴。
我看了眼自己的存款,那一串零足夠我後半輩子徹底躺平。
我已經沒有一定要留在北京的理由了。
想清楚這點後,我花了一周處理需要交接的工作,同時辦了離職手續。
離開的那晚,我一身輕鬆。
連行李箱都沒帶。
臨上飛機前,我給陳望津發了最後一條簡訊。
算是給我們這三年畫上句號。
【我要回老家結婚,以後就別聯繫了。】
6
卸下了工作的重擔,我在老家的日子清閒得過分。
為了不讓自己太無聊,我在小院建了片花田,每天蒔花弄草,倒也自在。
但我這般安靜的行徑,卻讓我媽警鈴大作。
都說知女莫若母。
我回來的第一天,媽媽就發現了我的狀態不對。
不過她什麼都沒問。
我無從開口,只好跟著裝糊塗。
「你宋叔的兒子知道你回來,說跟你很久沒見。」
我原本在院裡沐浴著陽光假寐。
聽見這話,半睜開眼,含糊地應了一聲。
見我面上沒有抗拒的神情,我媽稍微放了心,把話說完:
「我想著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說得上話。就替你答應了他的邀請。」
「只是出去走走,吃頓飯而已。你總悶在家裡,遲早要憋出心病來。」
我媽意有所指。
我理虧在前,只得痛快答應。
「好啊,那就見見。」
7
我和宋黎川算是青梅竹馬。
我爸被嚇得奪門而出的那個晚上。
我媽收拾了家裡全部積蓄,帶著我踏上綠皮火車。
輾轉幾趟,來到了現在的城市。
而宋黎川就住在我家對門。
宋母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會在媽媽忙得抽不出空接我放學時,捎上我,邀請我到她家做客。
我第一次踏進宋黎川家裡時,臉上寫滿了惴惴不安。
我很怕宋黎川的父親,哪怕每次撞見他時,他都會溫和地笑著和我打招呼。
我也仍舊會害怕,他會在下一秒攥緊拳頭,抓住我的頭髮。
我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宋父見我來,只是抬手拍了拍宋黎川的背,囑託道:
「你愔愔妹妹來了,還不快把人家領到你房間去玩。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得分給妹妹,知不知道?」țú₂
和我同齡的宋黎川牽住我的手,脆生生答道:「知道!」
這就是我和宋黎川最大的不同。
他在愛里長大,甚至能毫不吝嗇地將他所擁有的愛分給我一半。
8
「這麼久沒見,你真是一點都沒變……怎麼還是這麼不愛說話。」
頸間忽地一冰,我縮了縮脖子,皺眉向罪魁禍首看去。
宋黎川的討饒來得及時。
他手往前一遞,彎著笑眼落座在我面前:「四季春瑪奇朵,去冰無糖,加芋圓。」
「沒記錯吧,你最喜歡的。」
我接過,將吸管尖頭戳到底。
嘬了口奶茶,才回答道:
「你也沒變,還是這麼幼稚話多。」
宋黎川歪在椅背上,黑髮細碎垂落,摻了些漫不經心。
「只是對你好不好,但凡我不是跟你一塊長大的,我多少也得是個高冷男神。」
宋黎川嘆了口氣:
「可惜,你從小就是塊冰山。我要是再做山,十二年跟你說十二句話都困難。」
我彎唇笑笑,不置可否。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宋黎川繼續同我寒暄。
「挺好的,我這不是已經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了。你呢?」
「大學畢業後,去當了兩年野外攝影師,跟大自然打交道。不過前段時間受了傷,我媽嚇得哭天抹淚……我不好再讓她擔心。」
說著,宋黎川頗為無奈地聳聳肩:
「現在只能金盆洗手,準備開個工作室。」
「聽上去有點可惜……」
我抱臂,挑了挑眉調侃道:
「不過你這把年紀還能體驗一下年輕人創業的激情,也算是重返十八歲了。」
宋黎川假裝生氣,趁我沒有防備。
抬手,想來敲我額頭。
我下意識偏頭躲開了。
宋黎川的手凝在半空,氣氛有那麼一瞬的緊繃。
宋黎川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用插科打諢的方式將這個插曲揭過:
「算了,我這個重返十八歲青春花美男跟你這個老年人沒話說。」
9
我和宋黎川走走停停,逛了不少我們曾經愛去的地方。
臨近傍晚,宋黎川開車將我送到了家門口。
我剛要開口道別,垂在身側的手被拉住。
宋黎川握著我的手,攥了攥掌心:
「愔愔,我這次約你出來是想跟你說……」
「我喜歡你。」
我垂眸,看了看我和宋黎川交握的手。
又將目光移到了宋黎川臉上:
「高考志願,你沒填北京。反而去了別的城市,是因為看見了我寫在練習冊最後一頁對你的告白吧。」
「那個應該算是隱晦的拒絕?」
宋黎川皺眉,他眉眼間掠過一絲急切:
「因為我當時覺得,你只是沒有分清愛情和依賴,才會對我動心。」
「後來我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分不清的人明明是我。」
宋黎川低頭望著我。
他在等我的回答。
「你說得對。」
我輕聲應道,同時掙脫了宋黎川的束縛。
「我當初的確是沒有分清愛情和依賴。」
「那個時候我們形影不離,只有你照顧我,對我好,什麼都分我一半。」
「我沒感受過太多愛,所以理所當然覺得那就是愛。」
抵在舌尖的話語,隨著我微顫的呼吸一同湧出:
「可我現在發現,愛不是單方面索取對方所擁有的一切。」
「愛會讓人變得愚蠢,哪怕自己兩手空空,甚至明知道對方並不缺愛,卻仍會甘之如飴地將那一小片貧瘠的真心奉上。」
「愛就是這樣,不算好,也不太壞。」
我頓了頓,鄭重地對上了宋黎川的視線:
「所以,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哥哥。」
「以前是,以後也不會變。」
晚風掠過,將我垂在耳畔的髮絲吹得凌亂。
安靜良久,宋黎川突然「撲哧」一聲笑開。
他併攏的二指敲在我頭上,不算痛。
卻讓我茫然地眨了兩下眼。
「這種有關愛情的長篇大論,居然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
「是我看走眼了,你可不是沒變,你是變了太多。」
「說說,是跟誰愛了一把,怎麼這次沒帶回來,讓你哥我掌掌眼?」
氣氛緩和下來。
我沒瞞著宋黎川,搖了搖頭,如實回答:
「我和他……沒可能。」
宋黎川了解我。
他知道我不是輕易會說出這種喪氣話的人。
宋黎川沒再勸我。
他只是替我將吹亂的碎發撫到耳後,溫聲道:
「起風了,快點回去吧。」
10
我目送宋黎川開車離開。
轉身的瞬間,和路對面的陳望津打了個照面。
他不知道站在那裡看了多久,指間微弱的星火忽明忽暗。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同居三年,我和陳望津明明做過很多次最親密無間的事。
我和他之間,卻始終橫亘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就像現在,我從來都不知道,陳望津居然還會抽煙。
一陣冷風卷著細碎的雨珠撲過來。
我縮了縮身子,視若無睹地從陳望津身側走過。
「他是誰?」
陳望津突兀出聲。
「相親對象。」
我垂眼輸著密碼,平靜回道。
「你拋下我回來,就是為了跟他結婚?」
陳望津追問,語氣中的寒意比夏末的晚風還要冷。
我沒作聲。
陳望津便以為這是默認。
他猛地伸手握住我的肩頭,步步緊逼:
「他到底哪點比我好?」
「錢、權?」
我退無可退,後背緊貼在牆上。
「……還是說,他比我更會伺候你?」
陳望津湊近,嗆人的煙草味刺激著我脆弱的神經,讓我愈加清醒。
我不甘示弱地抬眸,同陳望津對峙:
「是我在簡訊里說得不夠清楚嗎?」
我眸色平靜地將簡訊的內容重複了一遍:
「我們這輩子還是不要再有聯繫了。」
「憑什麼?!」
我話音未落。陳望津近乎失控地沉聲質問。
他握在我肩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泛起了微弱的疼痛。
我一字一句:
「什麼東西都有膩的時候,三年了,我也想換換口味,不行嗎?」
11
隨著最後一場暴雨降落,獨屬於夏季的燥熱被澆褪。
陳望津再沒出現過,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
我拎著袋子,剛出超市幾步。
眼前突然撲過來一道黑影,ṱů₌將我撞得踉蹌幾步。
袋子裡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我皺眉,朝來人看去。
只看了一眼,身體卻不受控地戰慄起來。
「愔愔,爸爸終於找到你了。」
久違的聲音響起,瞬間將我拖回阿鼻地獄。
林方遠跪在地上,老淚橫流:
「當年都是爸的錯,才害得咱們一家被迫分離這麼多年,但爸現在已經改了。」
越來越多的人被這場鬧劇吸引,圍繞過來。
「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心倒是蠻硬的嘛,對自己親生父親都這麼無動於衷。」
「就算是她爸有錯在先,但畢竟是生她養她的長輩,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作為被議論中心的我,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我年幼時曾無數次夢見過,再遇見林方遠的場景。
但無論夢境是哪一種走向,到最後都會演變成血淋淋的玉石俱焚。
林方遠是紮根在我體內的沉疴宿疾。
他只要活著一天,我這輩子都無法安寧。
我的目光落在腳邊的碎玻璃片上,鋒利的一小片。
如果割斷林方遠的咽喉,他很快就會死。
那麼一切都會結束了。
我按住自己不斷發抖的手,還未有所行動。
下一刻,便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現在行騙都已經這麼明目張胆了嗎?」
陳望津溫熱的掌心輕撫著我的脊背,我從被魘住的狀態中回神。
「我女朋友的父親剛辭世不久,是我親眼看著推進火葬場的。您現在跳出來詐屍,對社會影響不好吧?」
陳望津三言兩語,讓原本圍觀的人群又換了個說法。
「原來是騙子,我說好好的小姑娘怎麼沒表情呢,原來是戳到人家痛處了。」
「年紀輕輕就沒了爸爸,真是可憐。」
「這不是人販子嗎?報警!趕緊報警,免得他跑了又去害別人。」
林方遠還想爭辯,結果聽到報警兩個字後,驟然變了臉色。
他連滾帶爬地起身跑開。
周圍人沒了熱鬧看,也一鬨而散。
「還好嗎?」
陳望津握著我的手腕,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你怎麼在這兒?」
我反問道,視線沿著陳望津扣在頭上的鴨舌帽一路往下。
在捕捉到他身上居然沒穿正裝,反而搭了件鉚釘皮衣時。
我的瞳孔不由得一縮:
「還有,你這身打扮是……」
陳望津避開我探究的視線,深黑色的眼睛飄忽不定。
「心血來潮,換個新風格。」
「哦。」
我不打算追問,轉身欲走。
陳望津叫住我,詢問道:
「剛剛那個人,需要我幫你解決嗎?」
我搖搖頭,示意不用:
「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就好。」
12
林方遠出現的事,我沒告訴我媽。
我不想她跟著擔驚受怕,只對她說最近不安寧,讓她少出門。
同時,我報了警。
但得到的答覆是,沒有實質性的傷害他們管不了。
更何況,他還是我的父親。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是林方遠發來的簡訊。
【林愔,你不會覺得躲著我,我就找不到你們娘倆了吧?】
【你要惹急了我,可就不只是發簡訊了。】
【你媽年紀大了,之前為了保護你又挨過這麼多打,你也不想她再擔驚受怕吧?】
【我知道你手裡有錢,你給我五十萬。我還了賭債,保證以後不再打擾你們。】
【我好歹算是你爸爸,你總不忍心真的看我被砍斷手吧?】
我當然不信林方遠的鬼話。
他能勒索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所以,我要想一個永絕後患的辦法。
思考良久,我敲下一串地址。
【明晚你在這裡等我,我會帶現金過來。】
13
日暮漸沉,和林方遠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
我換了身不引人注目的衣服,拎著箱子出了門。
等我趕到巷口的時候,林方遠已經到了。
他焦急地在裡面來回踱步,見我來,眼睛一亮。
我將手裡的箱子扔到地下。
箱子重重一摔,裡面一沓又一沓的現金掉了出來。
林方遠忙不迭趴下去撿。
這條巷子裡的路燈年久失修,只亮著一點霧蒙蒙的光。
即使是這樣,也依舊能照亮林方遠眼底的貪婪。
「爸就知道你有辦法,有了這些錢,我一定能翻本。」
林方遠一張張數著,面上籠著一層被沖昏頭的喜悅。
我沉默地看著他,輕笑了一聲。
果不其然,這個笑聲引起了林方遠的注意。
他警惕地看向我:
「你笑什麼?」
「笑你蠢。」我答。
「你真以為我會任你拿捏嗎?」
「五十萬,單憑敲詐勒索都夠你喝一壺了吧。」
我輕描淡寫,林方遠卻瞬間變了臉色。
他色厲內荏,聲音顫抖著沖我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