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結束,陸銘借著醉意吻了我。
我以為自己的暗戀終於窺見天光,可沒過兩天,他就在朋友圈官宣了新女友。
逆光的吻照,配文是:「蓄謀已久,得償所願。」
1
我鼓起勇氣給他打了個電話。
「非得是劉嘉怡嗎?」
「我和誰在一起,有必要向你彙報嗎?」
慵懶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熟悉又陌生。
我忍住心裡的酸澀,長出一口氣問:「如果是她,那我算什麼?」
那個吻又算什麼?
對面很長時間都沒有回答,頓了一會兒,才冷笑一聲。
「隨你怎麼想吧。」
冷漠的提示音刺透耳膜,一股無力感席捲了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很奇怪。
就像你賴以生存的小船忽然破了一個洞,你看著那個洞慢慢擴大,水一點點漫進來,卻一直幻想自己能補好它。
直到有一天水面完全沒過船體,你才驚覺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會有好結果。
我深吸一口氣,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回來時,陸銘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陳曦,幫我送包衛生巾來,我不方便去。」
心狠狠一沉。
他真是……覺得我不會離開嗎?
2
我家是開便利店的,還就在他家隔壁。
就某些事來說,的確很方便。
但也是這種方便,給了他一遍遍扎我心的機會。
「給你。」
我紅著臉,沒好氣的地把衛生巾扔進他懷裡。
可轉身的剎那,又被他抓住了帽子。
「怎麼,不高興了?」
明知故問。
我拍開他的手,咬著牙叮囑:「以後帶人回來,不用通知我。」
他卻不以為然,反而對我彆扭的模樣十分滿意,好像只要看著我難受,自己就會無比快樂。
我氣得扭頭就走。
可陸銘身高手長,隨便一伸手,又扯住帽子將我拉了回來。
「多大的人了,這麼點小事還干不好。」
他把衛生巾扔在玄關,慢條斯理地幫我把外翻的衛衣帽子整理好。
偏偏他離得又近,灼熱的呼吸噴就灑臉上,讓我頓時心如擂鼓。
他總是這樣,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陸銘,你看見我的耳環了嗎?」
正說著,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就出現在他身後。
看見人的那一刻,我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是劉嘉怡。
這個女生,潑過我髒水,罵過我醜八怪,還汙衊我偷錢過。
兩人耳語了什麼,襯得站在門外的我十分多餘。
指甲在手心嵌下好幾個月牙,眼看著兩人馬上要手挽手關上家門,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直接對著陸銘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我不想喜歡你了。」
他腳步一頓,放在劉嘉怡腰上的手也顫了一下。
停了幾秒,才輕聲對她說,「你先進去。」
劉嘉怡輕蔑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聽話地回去了。
就是那眼神,志得意滿,寫滿了對我的嘲諷和蔑視。
我其實並不在意。
因為這麼多年,能傷到我的只有陸銘。
他緩緩轉過身來,眉頭皺起,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起。
「又要絕交?」
說得漫不經心,吃定了我是雷聲大雨點小。
我死咬著嘴唇,想要說點什麼狠話,卻發現我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沒出息,同樣的話怎麼也說不出第二遍來。
最後陸銘等得不耐煩了,丟掉煙頭,不屑地先下了判決書。
「行,陳曦,你最好說到做到,誰先找誰,誰就是狗。」
有病。
放狠話像小學生似的。
但我必須承認,我的嘴硬程度和他差不多。
我在原地站了許久,懸在半空的手在他家門鈴上猶豫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好,這次說到做到。」
3
印象里,這不是我倆第一次吵架。
對比過去無數次摩擦,這次的的結尾可以說是悄無聲息。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聽一聽他喜歡的歌單,看一看他的朋友圈動態,然後字斟句酌地編輯一長串道歉小作文,等待他大發慈悲原諒我的莽撞。
但這一次,我拉黑了陸銘的微信,整整一個月沒有聯繫他。
就像他那次出車禍似的,我整個人又被扒掉了一層皮。
那會兒醫生把事情說的很嚴重,我以為陸銘不會再醒過來了,做什麼都心不在焉的,炒個飯還差點把廚房燒乾凈。
我媽回來後,看見在廚房角落裡里蜷縮的我,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我兩下,又心疼地把我抱進懷裡,「沒了他你還不活了嗎?」
我把頭埋在媽媽懷裡一言不發。
我媽的眼淚也下來了,「我們家是欠著他的,但是爸爸可以還,媽媽也可以還。我的女兒,不許把命搭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
我當時點了點頭,可是一轉身,又偷偷跑去了醫院。
這是我欠陸銘的。
當年 c 城地震的時候,我去他家找他玩,結果和他媽媽被壓在一塊預製板下了。
搜救隊來的時候,陸姨堅持先救我,只是等我醒來的時候,她卻因為搶救無效去世了。
我看著陸銘在公墓前哭到昏厥,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都會為他而活。
原本陸銘是我的跟屁蟲,但這件事以後,我倆徹底反了過來。
我每天追在他身後,任他怎麼欺負都甘之如飴。
後來上了高中,因為額頭中央那塊很明顯的疤痕,以及總是圍著陸銘,不想加入所謂的小團體,我成了全班孤立的對象。
劉嘉怡就是最不待見我的那個。。
只是她長得實在太漂亮了,漂亮到陸銘一眼就看中了她。
那時候陸銘學理我學文,班級隔著大半個教學樓,就讓我幫忙給劉嘉怡送早餐。
每天早上,我除了要忍受當僚機的酸澀,還要被劉嘉怡逮住羞辱。
雖然他倆沒過多久就分手了,但那之後,陸銘找到了折磨我的正確方法。
我看著他的新歡一個接一個地換,覺得我們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直到今年年初,他出了車禍。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一個多月,我以為我們關係終於有所好轉,可是劉嘉怡又出現了。
她再次搶走陸銘,給了我當頭一棒。
4
大概是我頹得太久,閨蜜向楠看不下去了。
某天清晨她闖進我家,把我拖進衛生間洗澡化妝,揚言要帶我出門找男人。
「陳曦,陸銘是給你下蠱了嗎?我就不明白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
我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並不打算告訴她那段冗長的往事。
「陳曦,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
「聽見了。」我囫圇應著,其實一句也沒聽進去。
向楠看出我的敷衍,翻了個白眼,把我推出門。
我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她拉著在商場裡亂竄。
三小時後,當我借著牛油火鍋辣味哭得涕淚橫流時,向楠突然說肚子疼。
我實在騰不出多餘的嘴來說話,只好擺擺手示意她速去速回。
可剛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火鍋上,面前就落下一片陰影。
抬頭一看,一個將近一米九的帥哥占據了對面的座位。
「這有人。」我提醒。
帥哥輕咳兩聲,並沒有離開的自覺,
「你好陳小姐,我是你閨蜜給你點的……額……」
帥哥的業務不太熟練,看了看手上的小抄才想起來,
「陪玩男友,江馳宇。」
我瞪大了眼睛。
匆匆吃完最後幾口,拿過江馳宇的手機,淚流滿面地看著訂單頁面。
「所以你的代號是……霹靂無敵苦茶子?」
這真的在陪玩界混的下去嗎?
他嘴角抽了抽,應該也不是很滿意,但還是硬著頭皮認下了。
手機「叮咚」兩聲,點亮螢幕,向楠的自製表情包就出現在手機里。
「弟弟雖好,注意安全。Ps:不用謝我。」
神 TM 注意安全。
這是可以說的嗎?
當著帥哥的面,我氣出了一個鼻涕泡。
江馳宇很貼心地遞過來一張紙,可沒等我和他解釋這是場烏龍,他就猜到了我要說什麼。
雙臂一撐,嘴角一扯,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開口說:「小本生意,概不退款。」
說著,還給我指了指訂單上的巨額押金。
我去,兩千大洋,向楠是去噶腰子了嗎!?
「行吧。」看了半天,我無奈地拿出了手機,「你哪個區?」
我以為所謂的陪玩就是打打遊戲,心想錢都花了,不玩白不玩。
結果江馳宇直接拿出了車鑰匙,「姐姐,我們不玩那麼 low 的。」
沒過兩分鐘,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了店門口。
他打開車門,單手隔開車頂,沖我歪了下頭,「上來吧。」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人已經被麻利塞進了副駕駛,等回過神來,江馳宇也上了車,正跨過半個身子幫我系安全帶。
他離得有些近,路燈的暖光打下來,我甚至能看見他睫毛輕微的顫動。
我下意識躲避了一下,「我可以自己來……」
他眼睛都沒抬,慢條斯理地綁好安全帶,仿佛在做一件多麼理所應當的事。
「如果你什麼都可以自己來,那要我做什麼?」
心臟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很久以前,陸銘也曾經這麼跟我說過。
明明上一秒還在和劉嘉怡曖昧,但看見我崴到腳後,又非要把我送回家。
我識趣地說自己可以,他被拒絕煩了,直接把我按在了自行車后座上。
「陳曦,如果你什麼都可以自己來,那要我做什麼?」
話一出口,我們倆都愣了一下,直到走進家門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的時好時壞,時常讓我分不清真心和假意的區別。
以至於十五年來,我進一步心灰意冷,退一步心有不甘。
5
「砰。」
天邊炸開一朵絢麗的煙花,不知何時,江馳宇已經把車開到了橘子洲。
大片煙花在夜幕中綻放,美輪美奐。
可等一切歸於平靜時,又讓人又不免失落。
江馳宇看出了什麼,倚在欄杆上,開口打斷我的思緒:「陳曦,想不想留下一朵煙花?」
我驚訝,甚至沒發現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留下煙花?」
他點點頭,清晰的下頜線在下一輪煙火的光芒下時隱時現。
「怎麼留下?」我問。
他神秘一笑,上前一步,一股清冽的香氣撲面而來。
淡淡的,竟然不討厭。
然後我就看見,他從我耳後變出了一根仙女棒。
我噗嗤一聲笑了,「你們會所……啊不是,公司還挺會的。」
他撓撓鼻子,笑得有些臭屁,「就暫且當做姐姐在誇我吧。」
我接過仙女棒,抬頭望了他一眼,「謝謝你,本來我今天真的很不開心……」
話音未落,兩個導致我不開心的罪魁禍首突然闖入了視線。
對方也很快發現了我,熱情地揮了揮手。
「陳曦,你男朋友嗎?」
劉嘉怡拉牽著陸銘走了過來,可對比她的笑顏如花,陸銘的臉色就顯得臭極了。
他淡淡瞥了江馳宇一眼,又扭頭對我道:「這麼晚還跟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瞎晃什麼?」
沒點燃的仙女棒,就這麼僵在了手中。
其實我和陸銘提過很多次,想來橘子洲看場煙花。
可年年都是我一個人來,一個人回。
他太懂怎麼讓人失望了。
面對他的質問,我也冷了臉。
「我身邊最不三不四的人不就是你嗎?」
他噎住,眉頭一皺,就要開始教訓我。
明明比我還小兩個月,但在他面前,我永遠像個孫子似的。
「跟我回去。」說著,手就要來拉我。
我本能地想避開他的觸碰。
誰知下一秒,肩頭一暖,江馳宇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直接把我圈進了懷裡。
風把外套吹得獵獵作響,冷凝的氣氛中,江馳宇痞笑著。
「誰的女朋友誰送就好了,是吧學長?」
然後我就看見,陸銘的臉色的更黑了。
6
江馳宇攬著我,徑直走向了那輛乍眼的邁巴赫。
剛系好安全帶,劉嘉怡也追了上來。
她臉上掛著溫和得體的甜笑,趴在了車窗邊。
低胸衣下,風光若隱若現。
「帥哥,剛看見你買了仙女棒,可以給我一個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劉嘉怡特別喜歡和我搶東西,而且成功率十之八九。
我下意識攥緊了掌心,害怕江馳宇也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這一次,我想錯了。
「不給。」
「什麼?」
她大概沒體會過被人拒絕的感受,像韓劇女主一樣誇張地長大了嘴。
我抬起頭來,就看見江馳宇用力關上了車門,毫不客氣地嘲諷。
「不會吧,不會沒有男人給你買吧?」
說完,一腳油門下去,甩了劉嘉怡一身泥。
怪賤的,但也很解氣。
回去的路上,我沒話找話。
「你剛才叫他學長,你認識陸銘?」
他從後視鏡里瞥了我一眼,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卻隱隱透著一股敵意。
「嗯,被他撕過情書。」
我這才知道,我們三個高中是一個學校的。
只不過江馳宇小我兩屆,今年才大三。
想到陸銘高中時那個混世魔王的樣子……
確實挺拉仇恨的。
我寬慰了他兩句,車就到樓下了。
「放心,我一定讓向楠給你五星好評。」
他有點無語,但還是笑著說了謝謝,把我送到了樓上。
只是剛進家門,手機居然收到了陸銘發來的好友申請。
「那個男的是誰?」
我沒回,過了一會兒,他又追過來一條。
「還沒鬧夠?」
原來一個多月的氣惱,在他眼裡只是鬧一鬧。
我有些難受,打字回他:「你自己說的,誰先找誰誰是狗。」
那邊再沒有回覆。
我等了一會兒,如釋重負地放下手機。
好像拒絕他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難。
7
大學畢業後,我做了網文編輯。
公司離家裡有點遠,我不想在通勤上花費太多時間,就和爸媽說想在在公司附ṭůₒ近租個房子。
他倆以為我是不想和陸銘抬頭不見低頭見,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我爸還塞給我五千塊錢,說寧願租貴一點,也要找安全的小區。
於是過完假期,我就搬到了南環。
本來向楠說幫我搬家,可她臨時加班,就把江馳宇叫來了。
「我看你打包的東西還挺多,正好我買那個陪玩劵還有兩個小時,不用白不用啊。」
我笑嘆人家接你這個單真是倒了血霉了。
倒是江馳宇,沒有一點不耐煩。
周末路上很堵,他讓我現在屋裡等會兒,他馬上就到。
我不好意思太麻煩他,就想先把箱子搬了出來。
搬到第三個的時候,陸銘回來了。
「你要去哪兒?」
我形容不好那種感覺。
我承認再見到他,心裡還是不免死水微瀾,但那份可以為他赴湯蹈火的勇氣,好像一去不復返了。
甚至……還有點煩。
「搬家。」我敷衍了一句。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皺了眉頭。
我不想理他,低頭搬著箱子。
見我不理他,陸銘的狗脾氣又上來了。
手掌按住我要搬起的箱子,一副我不回答他就不動的樣子。
我的火氣一下就來了。
「陸銘,你有事嗎?」
他的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對!」
他愣住。
我也一愣,長出一口氣,理了理亂了的情緒。
「以後沒事就別找我了,有事……有事你找劉嘉怡吧,反正你也只信她不是嗎?」
他被我吼懵了,聲音聽著有點委屈,「我什麼時候不信你了?」
什麼時候都不。
高三那年,我們班的班費丟了,老師急著去查監控時,劉嘉怡卻當眾造謠錢是我偷的。
理由是:我是我們班最窮的,而兩天前,我媽剛好給我織了條新圍巾。
她咬定圍巾是用班費買的,就算老師說沒查到監控前不要冤枉同學,她還是帶著幾個小跟班把我鎖進了儲藏室,逼我交出 78 塊的班費。
我至今都記得陸銘踢開儲藏室的門,把籃球砸到其中一個女生身上的樣子。
我滿心期待著他能替我辯解兩句,可話一出口,說的卻是:「拿了多少,我賠行了吧。」
看,只要 78 塊,就能輕易擊垮一個女孩的自尊心。
陸銘其實從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那一刻,我放下了對他的期待,明白了萬事只能靠自己。
那也是我第一次,對陸銘說我不想喜歡你了。
我從他手裡奪過最後一個紙箱。
「回去吧,我可以自己搬。」
冷然的態度讓陸銘的臉色沉了又沉。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挺熱鬧啊姐姐,Ṭù⁷要幫忙嗎?」
8
說實話,車子停到小區樓下的時候,我還有點恍惚。
剛才江馳宇一來就擋在了我和陸銘中間,架勢不像來幫我搬家的,倒像來幫我打架的。
只是沒來得及多ţūₑ想,腦中又閃過一個問題。
「今天搬家額外收費嗎?」
我記得他們的訂單里,沒有幫人搬家這一項。
向楠財大氣粗,但對我這個小編輯來說,兩千塊可是一個月的房租。
江馳宇笑了,解開安全帶,玩味地抱著雙臂打量我。
「當然有啊姐姐,你不會想白嫖我吧?」
我心裡一「咯噔」。
「多……多少?」
我發誓,超過五百我立馬就棄車逃跑。
他直直看著我,眸光里蘊著一波又一波秋水。
給我盯怕了。
他越靠越近,就在我以為要吻上來的時候,他又低頭笑了,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瞧你嚇的,好歹請我吃頓飯吧姐姐?餓一上午了。」
我一頓,連忙說好。
於是搬完箱子,我倆去了海底撈。
不得不說,年輕真好。
除了可以用學生優惠,回頭率還超高。
當然,主要是江馳宇長得太帥了,連帶著對我也備受矚目。
有人又開始議論我的長相。
「你看那個女的,頭上好大的疤啊,這樣都不去整整嗎?」
「誰知道啊,家裡出不起這個錢吧。不過那個男生好帥啊,怎麼會看上這種醜八怪啊。」
針刺般的惡語讓我我心裡一驚。
我往頭上一摸,糟糕,忘記戴帽子出來了。
當年出事後,爸爸也想過讓我整容。
但是媽媽一個人開小商店收入不高,爸爸的腿又需要錢做治療。
我心疼他們,就一直拖著沒做手術。
我手忙腳亂地放下劉海,就在這時,江馳宇忽然彎下了腰。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在我額頭上一點,止住了我的動作。
「拜託,有疤超酷的好不好,要多幸運才會長出小翅膀啊。」
猙獰的傷疤,竟然被他說得如此浪漫。
他幫我把碎發別到耳後,模樣珍重得好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不需要掩蓋住那道醜陋的疤。
隔壁桌的女生還在嘰嘰喳喳,江馳宇站直了身體,眉頭瞬間皺起來了。
他走過去,雙臂撐著桌子,直視著那個最歡騰的女生。
對方的臉馬上紅了。
「你……你找我嗎?」
他咧嘴一笑,然後在女生驚艷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是啊,來聽聽你在狗叫什麼。」
女生一愣。
我也愣住了。
同行的人急了,盯著江馳宇罵道:
「不會說話就別說啊,長得挺好帥,說話怎麼那麼難聽!」
江馳宇笑了,眉毛一挑,
「哦,你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啊。」
「怎麼就許你在背後說別人,不許我當面罵你呢?」
懟人的女生一噎,隨即又反駁道:
「就算剛剛是我們不對,你一個男生,怎麼這麼能沒教養,隨便罵女生啊?」
江馳宇冷哼一聲,「不好意思,我的教養只用在我喜歡的人身上。」
說這話的時候,江馳宇扭頭看了我一眼,才對那女生說:
「至於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得到尊重吧。」
這時已經有幾個店員圍了過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拽了拽江馳宇的袖子。
「算了,我習慣了。」
江馳宇還想再說什麼,但架不住我的請求,凌厲地目光掃過那兩個女人,又心疼地揉了下我的發頂。
「任何人都不應該用外表去定義一個人,也不應該用因為外表去傷害別人。陳曦,我知道你有多好,不要為他們難過。」
我聽得一愣,心間湧入一股熱流,又莫名酸澀。
因為我忽然想起,陸銘就從沒對我這麼說過。
雖然每次他看到別人嘲笑我的傷疤時,都會幫我趕走對方,但事後也只會冷冷對我說一句:
「陳曦,把帽子戴好。」
他和陸銘,實在太不一樣了。
幾分鐘後,店員的道歉拉回了我的思緒。
店長給我們換了個位置,還送了份麻辣牛肉做補償,我也沒有多做計較。
吃完他送我回去,江馳宇和我並排走著。
他雙臂抱在腦袋後面,用力伸展了下身體。
隨著動作,黑色衛衣徐徐上提,露出了一點若隱若現的腹肌。
我剛好瞟到,臉上一紅。
江馳宇察覺到我的扭捏,快步走到我面前,攔住了我的去路。
「姐姐怎麼了?」
似笑非笑,分明是知道我看見了。
我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和他道謝。
但我忘了,他是個得寸進尺的。
「真要感謝我的話,下次和我約會吧。」
「約會?」
「最近不是有個遊樂場開幕了麼,我弟中了三張門票,非要拉著我一起。我不想他和他女朋友的當電燈泡,所以想再找個人一起去。」
他彎下腰,咬著唇,開始向我賣慘,
「姐姐,沒人照顧的單身狗會被臭情侶丟在一邊,很可憐的。」
我本想說你也可以選擇不去,但看著他粲然的星眸,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9
遇見陸銘,我是沒想到的。
可轉念一想,新開的遊樂場被稱為小情侶打卡地,他和劉嘉怡出現在這也不奇怪。
我接過江馳宇剛買的棉花糖,一轉頭,就看見那兩人在抓娃娃。
只不過劉嘉怡抓得很高興,陸銘卻單手插兜在一旁玩著手機,看上去很不耐煩。
我不自覺往江馳宇身邊貼了一步,想避開他們倆。
「陳曦,好巧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逛?畢竟……你一直都挺喜歡念著陸銘的。」
還沒走過去,劉嘉怡又發現了我。
我都懷疑她是不是長了雙 24k 黃金狗眼。
正要說不必了,陸銘不ţũ̂₀知什麼時候放下了手機。
他語調冷冷的,眼神在我江馳宇之間不斷逡巡。
「反正都是朋友,就一起逛吧。」
呵,朋友。
我剛想說不必了,江馳宇的弟弟江嘉琪卻搶先了一步。
「好啊,就一起唄,正好那邊有射氣球的,比著也好玩。」
他女朋友綿綿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也跟著一塊附和。
我不好駁他們面子,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就是快走到氣球攤位的時候,江嘉琪忽然朝我眨了眨眼。
「嫂子放心,我哥射得可准了。」
我承認我有一瞬間想歪了,差點把果汁噴在地上。
「想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