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攻破城門那天,我和妹妹剪掉頭髮,偽裝成男子,她卻偷偷在我褲子後抹了血。
我被識破身份拖進巷子時,她趁機頭也不回地逃出城去。
死後我才知道,自己是一本書里的惡毒女配,妹妹是心懷家國大義的女主。
為了找男主救天下,她義無反顧犧牲我,所有人都諒解她,唯獨我不肯。
重來一世,我回到了不幸開始那天。
既然有人格局那麼大,那就讓她去犧牲吧。
1.
「長姐,如果能救這天下百姓,就是讓咱做什麼,咱都是願意的,你說對嗎?」
再次聽到這句話,我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甦醒,渾身都是顫抖的。
我看向趙幼茹,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被叛軍欺凌的一個女子身上。
滿大街的人都顧著逃命,誰也沒有伸出援手,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子被撕開衣服,哀嚎聲響徹大街。
上輩子我天真地以為,趙幼茹只是和我一樣,難過自己身為女子,力量微薄,不能為這亂世做點什麼。
於是我附和她:「是啊,只要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哪怕豁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怎麼也沒想到,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趙幼茹咬破指尖偷偷在我褲子後抹了兩滴血。
我就這麼被叛軍識破身份,拖進巷子裡,淪落得和那個女子一樣的命運。
在趙幼茹失蹤的那段日子裡,我一直擔心她的安危,怕她也遭遇和我一樣的事情。
我無數次許願蒼天,希望她沒有和我一樣被叛軍發現身份,希望她已經逃出生天。
我怨天怨地,怨自己命不好,卻從來沒懷疑過她。
直到半年後,朝廷大敗叛軍,趙幼茹坐在齊王的馬背上進城,所有百姓夾道歡呼,稱她為巾幗英雄。
她卻從馬背上翻身躍下,在我面前跪下:
「長姐,若不是有你,我也沒辦法將藏寶圖送到齊王殿下手中。」
「是你救了這天下百姓。」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我如何幫她引開叛軍的事和盤托出,厲聲道:「我長姐是為了天下人犧牲的清白,誰若敢瞧不起她,本王妃絕不輕饒。」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遭遇的一切都是趙幼茹動的手腳。
只因我們趙家藏有一張前朝留下的藏寶圖,父親將其交給趙幼茹,命她帶出去交給民心所向的齊王,助對方平定天下。
趙幼茹很清楚,一旦正面遭遇叛軍,藏寶圖就保不住了。
為了萬無一失,她必須找人在危險時候替她解圍。
那個人就是我。
我遭受了六個月的非人折磨,淪為叛軍營中的軍妓時,她卻在齊王的帳中與他把酒言歡,互訴衷情。
再歸來時,她成了高高在上的齊王妃,我是人盡皆知的殘花敗柳。
她喜不自勝道:「長姐,你看看這太平天下,一切都值了,對嗎?」
2.
花團錦簇是趙幼茹的。
所有痛苦都是我的。
她卻對我說一切都值了。
更可笑的是,當我質問趙幼茹為何這麼對我時,她卻反過來喊冤。
「是長姐說願意為了天下百姓犧牲,我才這麼做的。」
「若不是我身上背著重任,我寧願犧牲的人是我。」
「難道長姐是嫉妒我成了齊王妃,才反悔當初的話嗎?若是如此,我將這王妃之位讓給長姐便是。」
她義正言辭地教訓我,仿佛我是出於私心陷害她,而她卻是一片赤誠待我。
所有人都諒解她,相信她,反過來怪我不懂事,勸我心胸寬廣。
我在千夫所指中徹底黑化,最後被趙幼茹一劍穿心,帶出她大女主的豪言壯語:
「為了天下百姓,姐姐那點小小的犧牲算什麼?」
「我從未覺得姐姐的身體髒,真正髒的是姐姐自私自利的那顆心罷了。」
直到死後我才知道,我們所處的世界是一本書,趙幼茹是心繫天下的大女主。
為了達成她拯救天下的結局,我成了徹頭徹尾的惡毒女配。
而我從始至終,只想要一句「對不起」罷了。
想起前世種種,我的心猶如被烈火焚燒,趙幼茹卻毫無所覺,還在試圖誘導我。
她指著那個被欺凌的女子對我說:「就像她,雖然被欺凌,可卻無形中幫助了其他人,如此也不算白白被欺凌了。」
我反手便給了趙幼茹一個巴掌。
我怒不可遏道:「亂世之中,女子本就該守望相助,是什麼心腸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趙幼茹捂著自己的臉,不敢相信一貫疼愛她的我竟會出手打她。
我不僅要打她,我還要讓她知道,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向欺凌女子的叛軍,瞬間將其中一個的腦袋砸得鮮血直流。
隨後我退了一步,站在趙幼茹身後驚恐地看著她。
那幾個叛軍果然上當,鬆開那女子,一步步朝趙幼茹走過來。
趙幼茹嚇得神魂俱喪,她立刻回頭尋我,可我早不見蹤影了。
趁著叛軍的注意力都在趙幼茹身上,我繞過去將那個被欺凌的女子扶起來,藏到附近一間被丟棄的包子鋪里。
所幸我出手及時,女子只是被扒了衣服,尚未被真正侵害。
饒是如此,她仍然痛不欲生,在我懷裡不斷發抖。
我從廚房裡找到一把刀和一根鐵棍,我將刀塞到女子手裡,讓她藏好,便提著鐵棍出門了。
3.
我尋到上輩子出事的那條巷子,往裡走的每一步我都能回憶起那天所受的每一分痛楚。
我聽見趙幼茹悽厲的哭喊和求饒。
我看見她面對那幾個畜生的上下其手,拚命捂住自己的胸口,卻渾然不顧鞋子裡的藏寶圖已經露出一角。
原來她也在意自己的清白。
我果斷掄起鐵棍,以雷霆之勢將幾個畜生的頭一一打爆。
鮮血迸在趙幼茹的臉上,她嚇得發出殺豬似的尖叫。
我彎腰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拖回包子鋪。
被救的女子已經穿好衣服,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把刀。
我讓她起身跟我走,然後帶著趙幼茹回了家。
短短一個時辰,趙家已經被叛軍洗劫過一遍。
家丁婆子死的死,傷的傷。
伺候我和趙幼茹的兩個丫鬟春桃夏荷也不能倖免,被叛軍凌辱後殘忍殺害,赤條條地躺在院子裡。
她們前幾天才滿十三歲,私下裡也會和我像姐妹一樣玩耍。
上輩子我雖然知道她們死在叛軍手裡,可畢竟沒有親眼所見。
此時看見她們的慘狀,才感受到什麼是出離憤怒。
只因我們身為女子,即便死也要將身上最後一點價值榨乾以供男人取樂,這就是世道。
世道對女子如此不公,而有人卻恬不知恥地說,只要能救天下,即便遭受侮辱也沒有關係。
先被男人侮辱,再被視為同類的女人背刺。
天理何在?
4.
輪椅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來,才發現趙幼茹已經趁我不備,跑去裡屋將我爹趙印搬了出來。
因為雙腿殘疾,沒有任何威脅性,趙印從叛軍手上逃過一劫,完好無損。
還未等我開口,他對著我便是一聲厲喝:「逆女,還不給我跪下!」
趙幼茹臉上掛著淚痕,顯然已經在趙印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了我一狀。
我不慌不忙站起身來:「我為何要跪?」
趙印怒不可遏:「你身為長姐,不思保護親妹,竟反過來將她推向虎口,為父難道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此時看著趙印,我沒有一絲親人逃出生天的喜悅。
我永遠都忘不了,前世他是怎麼滴水不漏地對我隱瞞藏寶圖的事,卻命令我無論如何要保護好趙幼茹,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護她周全。
趙幼茹凱旋後,他又是怎樣義正辭嚴地勸我大度,然後趁夜將我送到窮鄉僻壤里關起來,以免我影響到齊王妃的名聲。
最後當我知道,所有事都是他與趙幼茹合謀,萬念俱灰決定毀了一切時,是他站在趙幼茹身後,親手為她遞上了一柄劍。
他滿懷心疼道:「早知今日,當初茹兒你就不該救她,就該讓她當一輩子軍妓,她才會知道,這太平天下來之不易。」
多麼高尚的父親。
他這一生因為雙腿殘疾而未能施展的抱負,在趙幼茹的身上淋漓盡致地展現了。
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對長女的「大義滅親」。
若是沒有他的薄待,我大概會忍下趙幼茹帶給我的那些屈辱和傷害,至少我還有父親的關愛。
可他卻和趙幼茹沆瀣一氣,口口聲聲天下大義,一次次殘忍地在我傷口上撒鹽,讓我體會到什麼是孤立無援、舉目無親。
這次我倒要看看,他們父女倆是不是如此公正無私?
5.
我坦然開口:
「是妹妹自己說,為了救百姓做什麼都可以,我才這麼做的。
「只是被叛軍摸了幾下,又沒有什麼損失,卻救了個無辜的人,難道不值得嗎?
「我錯在哪裡?」
趙幼茹怒吼:「受辱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說的簡單。」
果然。
在趙幼茹眼裡,根本沒有所謂的為天下百姓犧牲的無私氣度。
所有的豪言壯語都只因為,受辱受罪的不是她罷了。
一旦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哪怕只是我上輩子所受的千萬分之一,已經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而趙印就更是如此了。
他理直氣壯道:「不過是個陌生女人的命,難道能比你妹妹的清白更重要嗎?分明是你包藏私心。」
就像這世間的無數男子,將傷害加諸在女子身上時如此心安理得。
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受到同等對待。
更是因為,在他們看來,有無數的東西比這些女子的性命尊嚴更值得他們去追尋。
他在乎的又豈是趙幼茹的清白,而是她能不能幹乾淨凈地帶著藏寶圖投奔那個未來可能成為帝王的男人。
尊嚴和清白,得利用得當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我恍然大悟地接話。
「哦?怪不得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開心。
「原來只因受辱的是妹妹不是我啊,那還真是——
「老天有眼啊。」
趙幼茹怎麼也沒想到,我竟如此猖狂。
她看向趙印:「爹!你要為我做主啊。」
趙印被我的悖逆氣得渾身顫抖:「反了,來人啊,給我拿家法,我要清理門戶!」
他也不看看眼下是什麼光景,家裡人都死光了,外頭一片兵荒馬亂,他還當自己是從前發號施令的趙家家主嗎?
現在這個家,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我直接跨上台階,一腳踹翻了趙印的輪椅。
這張輪椅還是他四十歲生辰那天,我送給他的禮物。
為了這份禮物,我磨破半年的手指,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可他收到輪椅那天,只是冷冷看了眼,便將目光轉開。
「就知道做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你妹妹懂事。」
趙幼茹只是隨便從哪本書上抄了篇策論送給他,他便如獲至寶。
而我費盡千辛萬苦,原以為他會有些許感動,卻只討來一頓責備。
既然看不上我的禮物,那就別用啊。
我看著趙印從輪椅上飛出去,像個麻布袋一樣落在台階底下。
他多年殘疾,身體原本就比常人更為孱弱,再加上日夜肖想一些難以企及的功名利祿,更是消耗得多。
這一摔,跟挨了頓毒打沒什麼區別,發出連聲的慘叫,趴在那動彈不得。
趙幼茹瞪大眼睛,轉頭看向我:
「趙明熙,你——」
話沒說完,也被我一腳踹飛了出去。
6.
隨後,我將趙家倖存的人都叫到跟前,點了個數。
趙家在信州雖不算什麼豪門大戶,原先也有幾十個僕人,可現在只剩十幾個了。
除掉受傷的,再加上我救回來的梁雲,滿打滿算也就七八個能用的。
我讓眾人立刻緊閉家裡大門,將所有能禦敵的工具都找出來,守在門口,一個叛軍都不能放進來,也一個人都不許出去。
趙幼茹瞪大眼睛反對:「你瘋了嗎?難道我們要死守在這裡嗎?會沒命的。」
她也知道不逃出城去就是死路一條。
可上輩子獨自逃出信州以後,她見到帶兵而來的齊王謝晉,卻力勸他放棄信州。
她用一句「不破不立」說服了謝晉,讓謝晉意識到,只有在朝廷兵敗如山倒的時候,藏寶圖才能發揮最大效用,他才能一舉奪得天下,拯救這個滿是瘡痍的王朝。
就因為趙幼茹的舉動,原本可以輕鬆拿回來的信州被謝晉轉瞬放棄。
無辜百姓被殘忍殺害,良家女子被充為軍妓,整整一百八十多天裡,信州城淪為人間煉獄。
而她卻和謝晉在軍營中花前月下,對酒當歌。
謝晉更為了博她一笑,不惜命小兵潛回信州,只為買到她從小喜歡吃的果子替她慶生。
在這本書里,什麼天下,什麼百姓,都只是趙幼茹和謝晉轟轟烈烈愛情中的一環罷了。
我指著大門對趙幼茹道:
「你要是不想留下,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攔著你。
「但你記住,一旦走出這個大門,就別回頭。
「因為到時候就算你拍爛手掌,我也不會再開門。」
趙幼茹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旋身朝大門走去,然而才走了兩步,她便停住腳。
她突然看向角落裡的梁雲,高傲出聲:「你跟我一起走。」
梁雲愣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趙幼茹登時不悅:
「你沒聽見她剛剛的話嗎?她連我這個親妹妹都可以出賣,何況是你,你想留下來當下一個嗎?
我太清楚趙幼茹了,如果不找個可以墊背的人,她是不敢上路的。
永遠讓自己保持優勢,正是她上輩子的生存之道。
只是出乎意料的,梁雲聽了她的話,卻沒有立刻表態,而是低下頭去。
良久的沉寂後,怯生生的嗓音響起,卻帶著幾分堅定。
「可是,真正救了我的人是你姐姐啊。
「反而是你,無動於衷,根本沒打算出手。
「如果我跟著你,一旦有事,你也會丟下我的,那跟出賣我有什麼區別?」
7.
這番話將趙幼茹羞辱得臉色鐵青。
但她雙腳卻死死釘在原地,沒有離開。
我知道,她是走不成了。
我也不打算窮追猛打,因為我突然想到——
既然趙幼茹和謝晉是書里的天命男女主,那隻要趙幼茹困在這裡,謝晉就一定會來解救信州。
理當如此,不是嗎?
我猜測得分毫不差。
兩天後,謝晉果然率領幾千精兵前來信州平叛。
雙方展開交戰,整座城被徹底封死,再想逃出去已經不可能了。
趙幼茹惶恐不已,比起能不能將藏寶圖帶給齊王,她現在更擔心有沒有辦法撐到朝廷打敗叛軍。
她終於體會到上輩子信州老百姓的恐懼,一有風吹草動,便像個驚弓之鳥一樣躲進房間裡。
而我早已下了令,趙家所有健全的人都要輪流守衛,否則就沒有飯吃。
趙幼茹怕死,又扛不住餓,只能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去廚房偷吃的。
每當此時,我就會突然跳出來,再將她毒打一頓。
幾天下來,她是挨餓挨打挨怕,一樣也沒落下。
與趙幼茹相反的卻是梁雲。
我沒想到,梁雲看著弱質纖纖,卻一直堅守崗位,沒抱怨過一聲。
她的父兄是叛軍攻城時自發去守城的百姓,城門被攻破的時候死在了叛軍的刀槍之下。
後來叛軍又闖進她家,她的母親被當場殺害,她也差點被凌辱。
如果那天我沒有重生回來,梁雲要麼會像春桃夏荷一樣死在叛軍手上,要麼就像上輩子的我,被抓進叛軍的軍營中,成為那群禽獸的洩慾工具。
她和我一樣,是死裡逃生的人。
這樣的人,總是會堅強一些的。
8.
這天夜裡,齊王軍又一次發動猛攻,叛軍顯然已經方寸大亂,到處四處殺掠,想要做最後一搏。
我和梁雲負責看守大門口時,聽見了叛軍撞門的聲音。
我立刻將所有人叫起來,把這幾天自己製作的防身武器和藥粉分發下去,叮囑他們一旦叛軍闖進來,便直接殺無論。
前面幾天我們遭遇了數次叛軍拍門的情況,卻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嚴陣以待。
趙幼茹嚇破了膽,手腳發軟地癱在地上,不迭地喊:「完了,這下全完了,我就說不能留下來……」
然後開始瘋狂打罵梁云:
「都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要不是為了救你,我怎麼會陷在這裡?
「你如果跟我一起走,我早逃出去了!
「你害死我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梁雲被她扯得渾身晃動,幾乎快被撕碎的樣子。
我本來就沒指望趙幼茹能幫上什麼忙,但也著實沒想到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即便在這種時候,她依舊展現了欺軟怕硬的本事,明明記恨的是我,卻將氣撒在梁雲身上。
我將她揪過來,左右開弓便是十幾巴掌:「不想死就給我閉上你的嘴。」
我將她拖到房間裡關上,免得她發瘋起來給我添亂。
好在之前受傷的幾個下人婆子這幾天都養得差不多了,人手勉強還夠。
我分散了幾個人去後門把守,一旦叛軍繞後,便拉繩鈴求助。
其餘所有人都跟我和梁雲一起守著前門。
大概是被趙幼茹嚇到了,梁雲拿著我給的袖箭,連怎麼用都不知道,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替她穿戴上,告訴她,如果遇到危險,就對著敵人緊握拳頭。
只要有反抗的勇氣,只要肯揮出拳頭。
就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們。
梁雲紅著眼睛,對我點點頭。
我心裡何嘗不唏噓。
上輩子得知被趙幼茹陷害後,我一心想要變得強大,於是習武、制毒、練暗器。
我原以為可以靠這些本事殺了趙幼茹。
沒想到現在卻要用這些本事保護家裡人,包括趙幼茹這個罪魁禍首。
9.
趙家大門很快被叛軍砸開了個大口。
窮凶極惡的嘴臉從豁口探進來,像餓了幾天幾夜的狼,狠狠撲向獵物。
我抄起長劍,在他傷害我家人之前,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鮮血四濺,清冷的夜也變得滾燙起來。
我殺了一個又一個,直到力竭,終於撐不住跪倒。
可依舊還有叛軍在試圖闖進來。
我看著那群畏足不前的家丁,不由得怒吼:「身為男人,你們連保護家人的勇氣都沒有嗎?」
他們卻嚇得直哆嗦,不敢往前一步。
這時候,洗了十幾年衣服的李媽媽鼓足勇氣大喊一聲後將手裡的藥粉丟向敵人。
王媽媽則從廚房裡舉著燒紅的木棍和油瓶衝過去,一砸一掃,那群叛軍便成了火人。
那群家丁見狀,似乎終於覺悟,也紛紛衝上去抵擋。
我緊張地看著他們,卻沒留意到,身後一個早該一命嗚呼的叛軍掙扎著爬了起來。
刀子朝我落下的時候,梁雲大叫一聲,緊閉雙眼的同時抬起手臂。
五指收攏,一箭封喉。
半個時辰後,再沒有叛軍敢闖進來。
一個時辰後,叛軍首領自覺不敵齊王軍,帶著搜刮的東西直接棄城而逃。
天亮的時候,城裡剩下的零散叛軍被群情激憤的百姓反殺,信州終於得救了。
消息傳來的瞬間,我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梁雲跟著倒在我身邊。
王媽媽、李媽媽、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
大家一起爆發出笑聲。
笑聲中傳來趙幼茹的喊叫。
這會子她倒是清醒過來了,拚命地拍著房門,急切地問道:
「叛軍是不是逃走了?
「齊王殿下是不是打贏了?
「來人,放我出去,我要見齊王殿下。」
10.
城門大開,百姓們歡呼著迎接齊王軍進城。
這一幕我上輩子也經歷過,但那卻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既然重來一次了,怎麼能不讓趙幼茹也體會體會我的痛苦呢?
我命人將趙幼茹放了出來。
她跑到大門口,看見街上的光景,頓時喜極而泣。
「我就知道齊王殿下會打贏的,我就知道。」
感動的樣子仿佛自己也跟著經歷了一場大戰似的,完全看不出幾個時辰前那副差點尿褲子的恐懼模樣。
隨後,趙幼茹跑回房間裡,將自己認認真真打扮了一番,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女裝。
她迫不及待地朝大門口跑去,卻沒發現我早已在迴廊下等著她。
我一棍子揮向趙幼茹的膝蓋,清脆的響聲響起,是骨頭破碎的聲音。
我看著她整個人往前一撲,臉朝下重重磕在青磚地上,一口門牙瞬間崩盡。
我留著她的命,是為了救這一城百姓。
可不是為了讓她享受勝利成果的。
趙幼茹滿口淌血,躺在地上哀嚎不已:「趙明熙!我得罪你什麼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偏不告訴她。
就像上輩子,我也不懂為什麼趙幼茹要這麼對我。
我越想不通,越是痛苦,越陷入魔障。
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妹妹說什麼呢?我這都是為了你的安全。」
「雖說叛軍已經被打跑了,可勝敗乃兵家常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捲土重來?」
「還是留在家裡好,有我和爹看顧著你。」
說著,我看向她受傷的腿,裝作要替她療傷,脫下了她的鞋。
趙幼茹大叫一聲,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張藏寶圖從她的鞋裡滑落出來。
我搶先奪過來,在眼前端詳:「這是什麼東西?」
趙幼茹嚇得臉色發白:「你還給我,還給我!」
叛軍來襲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麼緊張過。
那是當然了,畢竟這張圖關係著她這一生的榮華富貴。
她口中的天下大義能不能實現,全靠這一張圖,怎麼能不在意呢?
我等了幾天,沒揭穿此事,就是為了等這一刻。
我握著圖站起來,眼睛漸漸發亮。
「原來我們趙家真的有一張藏寶圖啊。」
然後轉身將其丟進了火盆之中。
火苗一閃。
煙消雲散。
11.
從這刻起,趙幼茹就仿佛死了一樣,只剩下一具行屍走肉。
不論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她全無反應。
趙印更慘,聽聞我將藏寶圖燒了的瞬間便身體一挺,抽了過去。
再醒來時不僅下半身不能動,連上半身也不能動了。
渾身上下只剩一雙眼睛,死死瞪著我,仿佛要瞪死我似的。
我就在這樣愜意的氛圍中迎來了謝晉的登門拜訪。
拿下信州第二天,謝晉命知府清點城內倖存者時,看到了趙家的名單。
趙家祖上幾代皆是朝官,直到趙印這一代才因為殘疾無緣官場。
謝晉聲稱,既然自己到了信州,理該前來探望一下。
當然,這是謝晉自以為的理由。
他不知道他是被趙幼茹所牽引而來,更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為趙幼茹做了多少喪良心的事。
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他是這本書中最令我噁心之人,只會毫無緣由地護著趙幼茹,當她堅強的後盾。
這樣的人,跟他多說一句話,我都嫌費口水。
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確保他在最快時間內解決那群叛軍。
於是,在謝晉登門之後,我涕淚交加地感謝他對信州百姓的大恩大德。
我將自己在信州城裡認識的每個人都編造成他的忠實擁護者。
謝晉雖然知道自己有仁王之名,但還是第一次聽到具體有名有姓的百姓對他的崇拜之情,不由得十分受用。
男人對權力聲名,總是沒有抵抗力的。
除了這些,還有女人。
我將趙幼茹帶了出來。
12.
被我提前喂了藥的趙幼茹神情愈發獃滯,跟個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我告訴謝晉,趙幼茹是被叛軍污了身子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那群叛軍簡直禽獸不如,我妹妹原是多麼冰雪聰明的女子。
「她常說即便自己是女兒身,也要報效國家,造福百姓。
「可就因為那群禽獸,她的理想再不可能實現了……」
我極盡所能地將趙幼茹塑造成一個聰慧勇敢卻慘遭不幸的女子。
畢竟謝晉前世第一次見到趙幼茹,就是被她勇敢逃出信州前來送藏寶圖的行為所感動,從而對她一見鍾情的。
我相信,只要謝晉知道趙幼茹被那群叛軍欺凌,一定會發了瘋地替她報仇。
可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謝晉的目光只是在趙幼茹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挪開。他淡淡地開口:
「事情已經發生了,令妹還是要看開一些,堅強地活下去。
「至於那群逆賊,氣數已盡,猖狂不了多久。
「待本王平定叛亂,自會將他們五馬分屍,從嚴處置。」
我錯愕地看著謝晉,想起上輩子他帶著趙幼茹凱旋,得知我被叛軍蹂躪長達半年時,就是此刻一樣的神情——
微微蹙眉,看似關切,實則敷衍。
可這不應該啊。
我和趙幼茹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前世謝晉可是願意為了趙幼茹去死的,他用滿腔的愛為她築起城防,不允許任何人傷她分毫。
這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13.
我很快便明白過來。
在謝晉眼裡,一個被污了身的痴傻女子,已再無值得他看一眼的必要。
他是如此,世間的許多男人亦是如此。
總要在女子身上發現他們想要的價值,才願意施捨出一點感情仁義,一旦價值沒了,就連同情她們都覺得費力。
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果謝晉此番不是被趙幼茹吸引而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正在我愣神之際,頭頂上方突然有什麼東西落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謝晉將我拉向他那邊,幾片青瓦險險擦過我的臉,在地上摔成碎片。
我一抬頭,就看見梁雲趴在屋頂,雙眼圓睜,嚇得不輕。
「我,我只是想修一下屋頂,我不知道有客人在……」
解決叛軍後,梁雲主動帶著下人扛起了整修屋子的重任。
謝晉今天是突然拜訪,我一時還沒來得及通知她。
我告訴她沒關係,讓她繼續去忙。
再回頭時,卻見謝晉一臉專注地看著我,眼裡帶著笑意。
「別的女子遇到剛剛那種危險,只怕都已經嚇得腿軟了,你卻神色不改,倒有幾分膽色。」
我內心咯噔一下。
因為我想起前世趙幼茹凱旋迴來後提及她和謝晉的相識經過,謝晉也說過類似的話。
難不成……
果然下一秒便聽見謝晉開口:
「我聽聞趙家在你的帶領下成功抵禦了幾次叛軍,你願不願意隨本王一起去平定叛亂?」
14.
謝晉沒有要求我立刻給答覆。
他讓我好好想想,有了答案以後到府衙那邊告知他一聲。
他走後,梁雲爬下屋頂,喜悅地問我:「趙姐姐,你當真要跟齊王殿下去平叛嗎?能不能把我也帶上?」
我有些不死心,認真看著梁云:「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你覺得齊王剛剛看我的眼神,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得到梁雲肯定的答覆後,我眼前一黑,怒髮衝冠地鑽進廚房裡連夜炮製毒藥,準備見到謝晉的時候直接掰開他的嘴全灌進去。
梁雲表示不理解,多少女子都仰慕齊王,包括趙幼茹。如今齊王青睞於我,為什麼我卻不開心?
她哪裡知道我前世經歷的那些噁心事。
趙幼茹後來為了體現她的大愛無私,主動提出願意與我分享謝晉,共享榮華。
我斷然拒絕,她卻以為我在裝腔作勢,竟將我迷暈送到謝晉的床上。
可想而知,謝晉見到我出現在他被子裡時神情有多嫌棄厭惡。
哪怕我極力解釋,不是我自己願意的,是趙幼茹強迫的,他卻認定我在誣陷趙幼茹,一個字都不信。
他將我痛打了五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後扔在長街上,任由我被路人議論嘲笑,一步一步艱難地爬回趙家。
那些記憶猶如跗骨之蛆,啃噬著我的心靈,讓我即便午夜夢回,都會像厲鬼纏身似的驚醒過來。
我對謝晉的痛恨完全不亞於趙幼茹。
所以哪怕我知道,奪走謝晉是報復趙幼茹的一個絕佳辦法,我也不屑這麼做。
前世不會,這一世更不會。
我平等地憎恨這對夫婦,也會平等地報復他們。
要虐一起虐。
要殺一起殺。
不玩什麼花里胡哨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謝晉前世沒有得罪我,我也不會因為他看上我便沾沾自喜。
我告訴梁云:
「記住,身為女子,永遠不要用男人的愛來衡量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