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歸燕後續章節

2025-01-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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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來寧州尋救命恩人的那天,我被阿姐支出去找一味藥材。

等我回家時,她已被長公主認作義女,即將遠赴華京,賜封郡主。

她偏執道:「那年你在郊野受傷時,是我迎著風雪背你出來,這次就當還我。」

我答應了她。

人人都以為她此去是榮耀坦途,卻不知長公主要的只是一個替她女兒遠赴異邦的棋子。

她心生懼意時,我卻篤聲道:「我會助你高飛。」

1

百花宴上公然羞辱我的知府夫人再度上門議親了。

彼時她說我出身太低,會辱沒了她的兒子。

如今卻拉著我的手,連連贊我風姿綽約,若遠山芙蓉。

只因我的阿姐成了長公主的救命恩人,已被長公主收為義女,陛下冊封她為陵陽郡主。

渡口的船已經在等著了,不日她將遠赴華京,成為長公主的掌珠。

人人都說我沾了阿姐的光,從此水漲船高,身價倍增,就連曾經眼高於頂的知府夫人也說如今的我堪配她的兒子。

可那真是屬於阿姐的榮光嗎?

夜深時,她拉著我的手,苦苦哀求道:「從小我什麼都讓給你,從不與你爭,這一次,你就讓一讓我吧。」

她眼眸中充斥著堅定之色,這個機會,她絕不願意錯過。

「阿姐,你若選了這條路,可就不能回頭了。」

我的暗示,她聽不進去。

她握著我的手,哽咽道:「楚雲稚,你記不記得十歲那年,你受傷時大雪封山,是我一步一步把你背出來的?」

我當然記得。

她在提醒我,我欠她。

「記得,我還你。」

撂下這句話,我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長公主來寧州的那天,楚緒說她心悸疼痛,讓我出城為她尋一味藥材。

可我回來的時候,闔府相賀。

因為我的姐姐楚緒拿出了信物,一躍成為了長公主的救命恩人。

那隻玉竹簪子,正是我數月之前讓她看過的。

她在那時,便起了心思。

她主動執起我的手,在她的哀求目光中,我沒有拆穿她。

那日在山中偶遇長公主的人是我,彼時她已經高熱不退、神志不清了。

可隨行的幾個丫鬟束手無策,恰好我入山採藥,藥簍中有可用之藥。

是我救了她。

當日我因試藥不當臉上紅腫不堪,便以面紗覆面,她們並沒有看過我的容貌。

得知我因出身太低遭人奚落,她便隨手拔下頭上的玉竹簪子贈我,彼時還笑稱我的福氣在來日。

接楚緒上京的船,將在明晨出發。

長公主是當今陛下的親姐姐,當年扶持陛下登上帝位,從龍有功,倍受敬重。

整個寧州上下都在說,楚緒此去,乃是鳳凰乘風,自當扶搖萬里。

我平靜地看著眾人艷羨的目光。

臨行時,我在她身旁附耳道:「長公主七年前路過寧州青山寺時曾在佛前許願,來此是為了還願,你可莫要說漏了嘴。」

……

她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然後按捺住心頭的喜悅,轉而上了船。

她的身後婢僕如雲,排場奢華。

岸邊圍滿了人,整個寧州的官眷都在這裡目送著她離開。

我父親只是一個六品小吏。

可從此,寧州皆知楚家有女楚緒,得封郡主。

其實,長公主七年前在青山寺許願是為了她的女兒,如今再來還願還是為了她的女兒。

長公主下嫁安平候,恩愛佳話傳遍四方,她們膝下有一女,那個女兒卻是出了名的紈絝跋扈、心狠手辣。

楚緒不知,她入長公主府,可是要和那位惡名滿京都的奉華郡主做姐妹的。

2

我遇見那位知府公子的時候,他正挑著眉,上下打量著我。

「你就是楚家的二女兒?母親真是老糊塗了,就你這樣的身份,若與你婚配,來日我大概要被那些公子哥兒笑掉大牙。若是那陵陽郡主來,勉強還能稱個般配……」

他邊說話邊搖頭,仿佛真的委屈了他。

我近前一步,緩聲道:「知府家門楣太高,我從前未曾想過高攀,日後也決計不會,請唐公子放心。」

見我態度漠然,他嗤道:「不識抬舉。」轉而拂袖而去。

我身旁的丫鬟綠尋憋了一肚子悶氣,最後只能鬱郁道:「若是小姐您被封為郡主就好了,我們也不必再受人冷眼了。大小姐命真好,飛上枝頭……」

「她自有她要走的荊棘路。」

我出聲打斷了綠尋的話。

知府家命人送來帖子,邀請楚家過府聽戲。

這是一場不容推拒的宴。

宴間,知府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儘快定下這樁婚事,最好年底便能成婚。

話里話外,更是說著知府大人對父親的提攜之情。父親的仕途在他們的手上。

唐家公子並非良配,風流浪蕩子的名號傳遍寧州,可父親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推拖著,不敢明拒。

沒有與之抗衡的實力之前,便只能逆來順受。

正如百花宴上,知府夫人當著眾人的面說我不配,我也只能強忍。

也正如父親如今的有口難開。

我出去透氣的時候,剛好撞見那唐公子攬著美人,互訴衷腸。

美人低泣,「若是主母進門,焉有我容身之地?」

他寬慰道:「你怕什麼?你已有了我的骨肉,若是她不識相,這後宅自有的是法子治她。」

我並未聲張,只原路返回。

一切都如前世一樣。

只不過,這次的我,再無前世的惶恐與慌張。

謹小慎微、低頭做人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了。

楚緒的高飛,註定伴隨著楚家的高飛。

我遙望京都,低聲道:「楚緒,縱知來日事,我仍舊選擇送你入華京,助你高飛,你可莫要讓我失望了。」

3

知府家的聘禮直接抬進了楚家。

父親的臉色鐵青,終是忍無可忍,命人連人帶物扔了出去。

他枯坐了數個時辰,最後低語著大不了不要這仕途了。

他怕楚緒難做,更怕我受了委屈。

次日深夜,他都還沒回來。

知府安排他去周圍的荒僻鄉野辦事。

可是周遭縣城前些日子剛發生泥流滑坡,山路難行,甚是危險,母親憂心如焚。

這分明就是知府大人的刻意為難。

算算日子,擢升的旨意就快到了。

我相信楚緒,按照她的本事,會得到長公主的歡心的。

再加上長公主的愧疚,楚家騰飛的機會就在眼前。

聖旨傳來的時候,父親還沒回到府衙,是那知府大人代他接的旨。

父親躍升數級,調入吏部司勛司,不日將赴京上任。

那知府大人慌忙前往周遭荒僻之地尋他,歸來時一身泥濘,甚是狼狽。

父親被尋回來的時候滿眼愕然。

楚家舉家入京,離開寧州。

直到上京路上,他都還沒回過神來。

露洗華桐,煙霏絲柳。

巍峨錦繡的皇城再度映入眼帘,可我卻沒了前世的歡喜雀躍。

剛一入城,便衝撞了貴人,正是那位驕橫跋扈的奉華郡主。

父親誠惶誠恐,可我知道這是貴人主動湊上來找事的。

她騎在高頭大馬上,目光鄙夷地斜睨著,「你就是楚緒的妹妹?」

前世她也曾這樣問我,可那時的我被她高高舉起的馬鞭嚇到了,不由地後退了幾步,卻踩到了裙角,跌坐在了地上。

鬧了好大的笑話,她笑得前仰後翻,最後說:「果真是鄉野出身,上不得台面。楚緒的妹妹,不過如此。」

可如今,我迎著她的馬鞭,從容道:「是,我是楚緒的妹妹。」

她眼眸微抬,透著傲慢,「你驚了我的馬,便該受罰。」

我沉聲道:「當街縱馬行兇,有違律例,郡主難道想出現在臣工們的彈劾名單上嗎?」

她趾高氣昂道:「彈劾次數多了,也不差這一回了。」

話音落,她手上的馬鞭便朝我揮來。

我躲避之間,恰有一人閃身而來,護在我的身前,抬手奪過她的馬鞭,扔在了地上。

眾人被這般變故嚇到了。

他背對著我,可是那挺直的脊樑,不折的風骨,還是讓我在一瞬間認出了他。

奉華郡主的臉色也在這一瞬間變得難看。

她冷聲道:「你竟然為了護她而對我動手?」

「臣維護的是大安律例,當街縱馬,視同行兇,郡主,您逾矩了。」

他出聲和緩,篤定從容,一如當年那個忠直如竹的賢臣。

奉華郡主怒氣翻湧,卻按捺住了。

她喜歡他,喜歡到可以為他違逆聖旨,不願和親遠嫁。

前世,我曾撞破她在和親前夜,對著他訴盡衷腸。

可是他著一襲青衣,只遠遠淡漠地說著:「郡主願意和親與否,與在下無關。」

只一句話,便讓郡主哭得肝腸寸斷。

他從不是多管閒事之人,今日的出手相助,已是出格之舉了。

與他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我平靜相對。

我向他道謝時,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面龐上,眸光中卻透著疑惑。

或許,他也和我一樣有熟悉的感覺吧。

再世重逢,故人相見。

只是,他不記得。

直到身旁輕咳聲響起,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與失態。

丫鬟低聲問我:「小姐可是與那位公子有舊?」

有舊?

只是當了數載夫妻罷了。

謝景言,他是名聲大噪的朝中新貴,是為百姓請命的探花郎,更是願以性命做局力破重案的賢臣。

可惜,卻非良人。

4

入京安頓好之後,楚緒出現了。

她衣著華貴,儀態萬方。

長公主似乎真將她當作親女兒對待了,至少在外人面前是這樣的。

她逐漸走近,停在我的身旁。

她身後的侍女們捧著托盤魚貫而入。

「阿稚,這些東西你定會喜歡的。」

錦衣綾羅,珠釵簪環,的確耀眼奪目,美不勝收。

母親也露出喜悅之色,站在我身旁笑道:「你阿姐最是記掛你的,沾了她的光,楚家才有現在的好日子。」

楚緒聽到這話的時候,面色難堪,眼底浮現出愧疚之色。

待母親離去,她才緩聲道:「是我搶了你的。」

我眸子微抬,定定地看向她,沉聲道:「這次不是你搶的,是我故意讓給你的。」

她眼底閃過錯愕,滿目不解。

以後,她會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

「聽說你和太子走得很近,若有真本事,那便一步一步走到太子的身邊去,得到權力,成為和他並肩而立的女子,那樣,你想要的一切才可以實現。」我緩緩說著。

她往後退了一步,神色略顯張皇。

因為我料對了,說准了。

我精準地說出了她所有的謀劃,所以,她害怕。

「你不拆穿我,又知道我籌謀的一切,你想做什麼?」

面對著她眼底的防備,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姐,不要怕,我不僅不會拆穿你,還會幫你瞞天過海、步步功成。」

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她眼底更顯茫然。

我怎麼會去拆穿她呢……

長公主根本就不在意是誰救了她,是楚緒還是楚雲稚,根本無足輕重,她要的只是一顆溫順聽話、端莊大方的棋子而已。

楚緒的表現,讓長公主很滿意。

入京不過月余,便贏得上下讚譽。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做得很好。

她今日來,不過是再度提醒,讓我不要說錯了話。

畢竟,三日後,長公主設宴,也邀請了楚家。

上一世剛入京,出現在這等世家眾多的宴會上,我是局促不安的。

我不懂她們說的鬥茶,更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盞,弄濕了衣裙,惹得眾人齒笑。

如今同樣的場面,重來一次。

可我舉止嫻熟,如魚得水,湯花咬盞,若山水雲霧,博得長公主連連稱讚。

就連母親都驚訝我竟能無師自通,我在寧州從未學過這些。

眾人意外之時,只有一人,望著我的茶盞,眸光凝住。

人聲鼎沸處,謝景言的目光越過人群,剎那定格,眼底透著震驚。

他在疑惑,疑惑我為什麼會這種技法。

他當然不知,這些是他後來教我的。

我與他夫妻數載,卻陌路殊途。

楚家遭逢滅門之禍,而他執掌刑部。

繩不撓曲,法不阿貴。

這是他的準則。

那時他說:「不偏袒、不徇私,才能讓朝野信服。」

楚家蒙難之時,我曾在牢獄之中苦苦哀求他,求他救下我的父母。

可是他掰開了我的手,聲音低沉,「法無例外,但我會竭盡全力找出證據,為楚家尋得一線生機。你信我。」

他口中向來無妄言,我信他,等他。

直到等來了行刑的聖旨,卻再沒見到他的身影。

他想做名流千古、光耀門楣的賢臣,身上留不得污點。

或許,楚家滿門傾覆之日,正是他剛直不阿、鐵面無私的美名震懾朝野之際。

只是這次,我不想再當賢臣身邊那隨手可棄的點綴了。

我避開了他投過來的探究目光,這一次,相逢應不識,只做陌路人。

楚緒尚在驚訝於我在宴會上的轉變,可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東離的使臣快要進京了。

東離國地處偏僻,是苦寒之地,民風剽悍,非常人可接受。

長公主自然不願意讓她的掌上明珠去受苦。

楚緒這顆棋子很快就會在長公主手上發揮作用了。

5

我之前提醒過楚緒,她只是長公主尋來代替奉華郡主遠嫁異國的棋。

可楚緒卻說,她不怕。

東離國的國書早在數月之前便已經送來大安了,他們要求和親之人得是長公主的女兒,這消息秘而不宣,自然無人得知。

如今的東離國主與長公主有舊,或許還有些仇怨糾葛。

長公主一直在挑選合適的替嫁人選。

朝中這些世家女和宗室女必定是不願意遠嫁異邦的,出身過高,背後各有倚仗,不好拿捏。找個出身低的,被這些榮華名利所誘惑,許之重利,未必不成。

長公主挑在這個時候認個女兒出來,其私心已是昭然若揭。

可是長公主的謀劃,註定是要落空了。

楚緒進獻的安神香能讓太后在夜間安眠,太后當場把番邦進貢的夜明珠賞賜給了她。

這顆珠子奉華郡主從前可是向太后討要過的,可是太后並未答應。

奉華郡主自是將這視為奇恥大辱,怒不可遏,出了宮便來找楚緒的麻煩,將她推進了湖中。

楚緒被救起的時候,還在為其開脫,說是她不小心失足,與奉華郡主無關。

至於救起楚緒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眾目睽睽之下,落水之後,衣衫盡濕,他脫下衣衫蓋在她的身上,又抱著她離開。

京都上下,流言蜚語早已傳揚開來。

楚緒名節受損,太子跪在殿前,聲稱要對她負責,請求賜婚。

長公主發了好大的脾氣,一巴掌甩在了奉華郡主的臉上。

奉華郡主囂張跋扈多年,長公主一直縱容偏愛,從沒見過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人人都以為是她顧及救命之恩,偏愛義女更勝於親女。

其實,她只是恨啊。

恨自己親生女兒是個蠢的,白白浪費了她苦心安置的一顆好棋。

楚緒落水之後,便一直在楚家住著,因著奉華郡主主動出手,別人倒覺得是那郡主容不下她。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臉色泛白,輕微咳嗽著。

我緩步而來,笑道:「恭喜阿姐,一箭雙鵰,得償所願。」

我站在床前,悠然出聲。

她的眸底閃過一絲意外,而後審視著我,「喜從何來?」

「在我面前不必裝傻充愣,阿姐以為太子怎麼就那麼恰如其時的出現了呢?」

「是你……」

對,是我。

只不過我這阿姐也從不是蠢人,她知道奉華公主的痛點在哪裡,故意激怒,奉華郡主不過是輕輕推搡了她一下,她趁勢便跌入了湖中。

如今這局面,不僅破了長公主一番謀劃,還趁勢走到了太子身旁。

我只是那個推波助瀾的人。

「太子對你還算用心,為你求得了一個側妃的名分。」我聲音微沉。

她臉上流露出失望,低語道:「只是側妃……」

「意料之中的結果,楚家的門楣太低,拖累了你的野心。不過,尚有來日,你要走的路,我攔不住,但這次,我會幫你。」

聞言,她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望著我,「你都知道些什麼?」

「你出身顯赫,卻逢家門驟變,流落楚家,可你從未忘記滅門之恨,我知道你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你需要這次接近皇權的機會,我讓給你。」

我緩緩說完,她已經變了臉色。

「你……」

「十幾年的浮印案轟動天下,無人不知,楚家收容顧氏遺孤,來日若是被有心人查出,便是死路一條。阿姐,你的身後懸著這麼多條性命,你可一定要走到那至高峰,要不然,我們都會為你陪葬的。」

我漫不經心地說著讓她膽寒的話。

可我說得是實情,前世楚家滿門就是為她陪葬了,而我得知她的身世時,已是窮途末路了。

這一世,我與她必須走得更高,才能護下楚家。

從楚家收留她的那天起,就註定不能全身而退了。她的身世,始終是一個隱患。

楚緒並不是我的親姐姐,她七歲時才來到楚家,對外都說的是她小時候在鄉下外祖家長大的。

她是顧家的遺孤,而楚家受過顧相的恩。

寧州水患時,是顧相救了楚家老小。

顧家蒙難時,即便父親位卑職小,也想拼盡全力護下顧家僅剩的血脈。

楚緒真正的身份是顧相的女兒,她才是那出身於鐘鳴鼎食之家的金枝玉葉。

倘若顧家未曾遭人陷害,顧相未曾亡故,她的身份也不遜於奉華郡主,也不必像現在這樣步步為營、苦心籌謀了。

我的話音剛落,她的眼底泛起了淚光。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貪慕榮華、故意冒認。沒想到你全都知道……」

她語氣哽咽。

我知道她這一路有多苦。

既重生,我要護住楚家,更要護住她。

我篤聲道:「我與你,同氣連枝。」

6

「我七歲時來到楚家,父親母親都待我很好,我也從未提起舊事,他們以為我年幼不記得,可我未曾有一日忘記過滅門之恨……」

她語氣激憤,連連咳嗽。

前世我得知她身世時已經太遲了,無力挽狂瀾於既倒,就連我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我坐在榻前,撫上她的手,「這次,還來得及。」

楚緒疑惑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眸光微沉,只說是偷聽到了父親母親私下敘話。

她並未追問。

奉華郡主囂張跋扈慣了,由她做了這個惡人,也無人懷疑。

畢竟楚緒入長公主府的這段時間,奉華郡主沒少生事。

推楚緒入水的啞巴虧,她是吃定了。

東離國的使臣已經入京,他們要的和親之人是長公主的女兒。顯然唯一的人選就是奉華郡主了,畢竟楚緒這個義女已經被定為太子側妃了,聖旨已下,不可轉圜。

群臣跪求,場面甚是轟動。

「奉華郡主享天下供養,如今當為國效力,請郡主允嫁。」

「求長公主為江山社稷、百年基業忍痛割愛。」

……

句句威逼,毫無退路。

皇帝顯露出幾分無奈,可是他最看重的是皇權,從無例外。

提前讓長公主知曉東離國的意圖,讓她有防範之機,已經是為她考量過了。

長公主或許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日了,她未雨綢繆,可惜棋差一招。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為楚緒剝著石榴,「那些迂腐老古板,也只會這麼幾句話了。」

楚緒沉聲道:「安平候從蜀地歸來了。」

我的手微微頓住。

安平候歸來不久,長公主便態度大變,親自上書陛下,聲稱郡主已允嫁。

可是兩位郡主的出閣日定在了同一天。

臘月十八,奉華郡主和親東離,陵陽郡主嫁入東宮為側妃。

人人贊長公主深明大義,賀她雙喜臨門。

可我卻覺得事出反常。

安平候回來只有數日,便讓長公主改變了心意,願意讓女兒和親異國,實在不合常理。

長公主府的侍從們已經來接楚緒回府待嫁了,聲稱長公主珍惜這母女一場的緣分,讓她從長公主府出嫁。

這樣的理由,似乎無法拒絕。

若是拒了,倒是顯得楚緒因奉華郡主之事而與長公主生疏了。

這對她不利。

她隨著那些人回府的時候,眼底湧現著不安。

安平候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她走後,母親夜間憂思,時常噩夢。

母親說她很擔心楚緒,夢裡楚緒一直在向她求救,哭訴著她不想遠離故國,不想遠嫁……

我陡然心驚。

這確實是前世出現過的場景。

7

奉華郡主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並無即將和親的驚慌失措,反而氣定神閒。

她臉上流露著得意挑釁的笑,「這世間尊卑有序,貴賤有別,楚緒生來卑賤,就只配為人替身,遠走異邦,那是她的命……」

奉華郡主一如既往地肆意張揚。

她從來沒有將我與楚緒放在眼裡。

可是,再卑微的人也是不甘心任人踐踏的,天之驕女也是會輸在她的驕傲自負上的。

大婚當天,長公主和安平候做出一副心痛難捨的模樣,眼底卻始終冷漠。

只要出了正陽門,便木已成舟了。

可是關鍵時刻還是出了岔子。

東離使臣說依照他國規矩,郡主當飲三杯,拜別故國。

轎子裡的人久久沒有反應。

東離使臣趁機發作,「郡主為何不出來?難道轎子裡坐的是個贗品?」

使團女官竟突然發難,掀開轎簾。

「不是奉華郡主。」她高呼道。

她們果然動了手腳,轎中昏迷的人是楚緒。

長公主和安平侯並沒有料到會橫生波折,臉色難堪。

一時間,場面混亂。

我在人群中漠然退去。

都到了這種時刻了,安平候竟想著讓她們換嫁。

奉華入東宮,楚緒去東離。

屆時木已成舟,奉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易如反掌的。

群臣威逼勸諫之下,這的確不失為一條退路。只要米已成炊,已成定局,那些朝臣便無話可說了。

可我怎麼會讓他如願。

送一封信進四方館,提醒一下那些東離使臣們,並不是難事。

今日之局面,是我送給他們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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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郡主,各歸其位。

前世的楚緒最終也並未去和親,只可惜,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她故意跌進寒潭,大病一場,丟了半條命,雖擺脫了和親,後來卻子嗣艱難。

這次,我就讓她的路好走些吧。

我站在茶樓高處,看著奉華郡主被塞入那華麗車輦中,她臉上驚懼交加。

不過是一個被權勢寵壞了的紈絝,色厲內荏,外強中乾,在這樣的局面下,她終究是怕的。

陛下聽說了這一場鬧劇,已親派了羽林衛前來嚴加鎮守,再無可做手腳的地方。

長公主和安平候臉色沉鬱,只能按耐不發。

他們的把戲,陛下早已看透,對外只稱是忙中出錯,可羽林衛親至,已是在表震懾之意了。

奉華還想掙扎,卻發現無人為她撐腰了。

從此,遠去東離,再無人可為她遮風擋雨,也無人縱著她的囂張跋扈。

餘下的路,皆是她的造化。

8

楚緒入了東宮,成了太子側妃。

我親眼見太子對她說:「孤見卿卿,恰似故人歸來。」

我擔心她沉溺於太子所給的柔情而忘了前路艱險,她卻說她不會。

她午夜夢回時總能夢見那個夜晚,刀光劍影,嘶吼聲不絕於耳。

她忘不掉這隱姓埋名、顛沛流離的歲月。

那日瞧見太子的眼眸,似乎透過她在看旁人。

那一瞬間,我恍然明白。

太子對她青眼有加,大概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痕跡。

楚緒喜投壺下棋,擅制香譜曲……

她的身上始終保留著當年在顧家時的習慣,太子在她的身上窺見了那個少時玩伴的身影。

太子幼年曾受教於顧相,顧相也是他的啟蒙恩師。

他與楚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可是從顧家覆滅的那天起,命運便徹底更改。

那日一場鬧劇結束,長公主並未沾到半分便宜,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成了楚緒的跳板和墊腳石,再見到楚緒時,全無好顏色。

不過,也無妨。

她與楚緒註定是走向對立的。

這一點,楚緒比誰都清楚。

她既然記得多年前的慘案,便知道這樁案子當時是誰出面揭發的。

正是那安平候。

他與顧相向來政見不合,各執一詞。

顧相多年為官,素有賢名,卻被其當庭指證擅權謀私、中飽私囊。

此案一出,天下皆驚。

可是樁樁件件證據指向顧相,皆表明是他指使其心腹私分兩府賦稅與秋糧,更巧立名目收取車腳錢、庫子錢、竹簍錢……

往來信件上皆有顧相私印,抵賴不得。時任戶部尚書的秦越當堂告發,聲稱皆是顧相授意。

那秦越是顧相門生,由他一手提拔。

他親口告發,更是坐實了罪證。

朝野上下皆贊他剛直不阿、大義滅親。

顧家獲罪,滿門盡喪。

太子對楚緒很好,可是東宮的後院永遠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子。

皇帝為太子選了太子妃,是順平侯府趙家的女兒。

太子妃嫁入東宮的那天,十里紅妝,奢華至極,遠遠不是楚緒入東宮時可比的。

太子妃是從東宮大門抬進來的,而她走得是側門。

若是顧相尚在,楚緒也該如此。

楚緒讓我入東宮陪她,紅燭搖曳,她倚在窗欞上,神色漠然。

這樣的場面,她早都預料到了的。

太子的後院不會只有一人,除了正妃、側妃,以後還會有各種美人。

楚緒嗤笑道:「太子說,與我在一起時,能讓他覺得放鬆,他說他會一直寵我。可惜,只是寵……」

只是寵,便代表著不是無可替代。

「我該調養身子了。」她語氣平緩,仿若古井無波。

我猜到她讓我入東宮的目的了。

她想要一個孩子,誰能率先為太子誕下長子,便能搶占先機。

我多年來研習醫術,自然也為了能助她一臂之力。

可我沉聲道:「再等一等,時機不對。」

9

正妃入東宮之後,太子陪楚緒的時間便少了些。

趙家的女兒雖不跋扈,可她喜歡太子日久,便對楚緒有芥蒂。

畢竟她這樁婚事是陛下指的,而側妃卻是太子親自求的。

她在楚緒的面前仍然端著正妃的架子,耳提面命地提醒楚緒,讓她謹記身份,循規蹈矩。

楚緒笑著應下,做足了溫婉姿態。

如今的東宮裡,除了她和正妃,還有四位美人,其中有一位莫美人,甚得太子歡心。

那位莫美人率先有孕,皇后和陛下賞賜諸多寶物,卻縱得她得意忘形,數度挑釁太子妃。

太子妃生辰宴的時候,莫美人小產,竟口口聲聲說的是太子妃賜給她的補品有毒,害她小產。

自從莫美人有孕後,我便叮囑楚緒遠離她。

太子的第一個孩子,終究是保不住的,前世也一樣。

太子妃被禁足,內廷女官奉命來徹查此事。

楚緒在莫美人有孕後便避其鋒芒,進宮陪著太后誦經禮佛、為其抄寫佛經,倒是從這些爭鬥中摘了出去。

可前世,背上這個黑鍋的,是楚緒。

最後的確查清了真相,可是她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她沒有太子妃這樣的家世,便不會是禁足二字輕飄飄地帶過。

太子嘴上說著信她,可實際上並沒有護她。

莫美人小產的真兇被查出來了,並不是太子妃,而是王美人。

太子妃禁足期滿,便比從前清冷了不少。

莫美人因失子之痛,日漸消沉,整日裡困頓宅院,不願意再出門。

楚緒回府之後,便得到了太子的專寵。

太子對她訴說著他的苦悶與難過,他說太子妃不識大體,對他冷淡,他說莫美人失了一個孩子便像得了失心瘋……

楚緒恰似一朵溫柔解語花,適時安慰。

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痛苦,卻忘了莫美人失了孩子,忘了太子妃慘遭誣陷。

楚緒前世被嚴刑拷問,他不曾出手維護半分。

真相大白之後,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委屈你了。」

10

我開始為楚緒調養身子了。

仲秋時節,太子側妃有孕的消息傳了出來。

有了前車之鑑,皇后這次更為慎重,特地派遣宮中女官來照顧楚緒,更將東宮翻了個底朝天,可疑的人和物皆被清除。

皇后聽聞我通醫術,便命我住進東宮,隨行照料她,更說有姐妹在旁,可讓她心情愉悅。

太子因上個孩子未能保住,對這個更添期待。

太子妃和一眾美人看到過王美人的慘烈下場,這次便刻意避著楚緒,生怕惹禍上身。

一切都是最好的時機。

楚緒看著我在她的院落中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她目光凝注,低笑道:「阿稚是我的貴人。」

我捏著藥渣的手微微一頓,手上動作停下,緩聲道:「你我恰如雙歸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可以在我受傷時,不顧風雪載途、道路艱險,孤身一人一步步把我從郊野背回來,在那昏暗的天色里艱難地為我講著兒時的趣事,那我也會為她蕩平前路荊棘,助她扶搖直上、達成所願。

皇后身體有恙已多時,可是那些御醫們只敢穩妥用藥,效果聊勝於無。

楚緒趁機進言,說我在寧州時曾拜入杏林聖手門下,頗通婦人內症。

我入宮為皇后診治,月余便見成效。

陛下得知我有此醫術,便破例允我入御醫署,成為四品女醫官。

楚緒誕下麟兒,是太子的長子,亦是皇長孫,宮中上下對她更為看重。

皇長孫滿月的那天,東宮熱鬧非凡,她作為皇長孫的生母,自然風頭無兩。

賓朋滿座,她隨著太子緩步而來,迎著各色艷羨目光。

那一刻,我在人群中看著她成為焦點。

她的目光也朝著我投來。

皇后對我賞賜頗豐。

可我擺弄著那些金銀玉器,興致寥寥。

楚緒也根本不曾將這些天家恩榮放在眼裡。

我遞給了她一封信件,低聲道:「昔日顧相的門生故吏遍及天下,有人在大難來時落井下石,也有人苦苦尋找證據不曾放棄,名冊上這些人,或可為你所用。」

她眼眸中流露出幾分驚詫之色,「你怎知我在找這些……」

「猜的。」我輕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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