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后續章節

2024-12-05     游啊游     反饋
1/3
半路來我家的表妹,搶走了我爸媽和哥哥的偏愛。

說要永遠陪在我身邊的竹馬,最後也喜歡上了她。

盛湉趾高氣揚地告訴我:「我會搶走你的一切。」

笑死,能被綠茶騙走的沒腦子生物,誰在乎?

1

我討厭盛湉,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和她的心眼子加起來一共八百個,她占八百零一,我倒欠一個。

盛湉十四歲來我家。

舅舅早亡,舅媽在外地忙著掙錢,把她送來我家。

聘聘婷婷一個女孩子,像三月枝頭初綻的杏花。

嬌俏的,又惹人憐愛。

我原本也是很喜歡她的,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哥哥,都很喜歡她。

直到好久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品出一絲不對味來。

盛湉沒來我家前,可樂雞翅的最後一個,都是留給我的。

盛湉來我家之後,我吃了一個就不能再吃了。

還想夾的時候,她就淚眼汪汪,也不說話,就看著。

看得我媽一筷子打掉我的手:「吃吃吃,多讓給湉湉姐姐留吃,人家……」

後面的話她就不說了。

不說也知道。

無非是多可憐,沒爸爸,她媽媽之前一直帶著她在外漂泊,很辛苦之類的。

盛湉來我家沒多久,看我彈鋼琴也眼饞。

巴巴地站在一邊,扯著我媽袖子,「姑姑,輕輕好厲害呀……」

我媽拍著手哈哈笑:「有什麼厲害的,她在老師的學生裡面也不出挑。」

盛湉垂了眼,囁嚅:「其實我以前也很想……只是媽媽不……」

話說三分,引人遐想。

我爸媽都是心腸軟的。

爸爸直接說:「那你和輕輕一塊兒學唄。」

「咱家也不差那鋼琴課的錢。」

我媽連連點頭。

盛湉一下開心起來,抱著我媽笑:「謝謝姑姑!」

「謝謝姑父!」

我哥站在一邊:「你要是去了,肯定比輕輕學得好。」

「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吊兒郎當。」

「我才沒有!」當面被這樣說,我是真的有點生氣。

只是他們沒察覺,也並不理會。

四個人其樂融融地笑。

我坐在鋼琴前,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2

盛湉很有天賦。

她的琴技進步飛快。

家裡的那台鋼琴成了她的表演專屬,每次一彈,另外三個人齊齊鼓掌。

偶爾我練琴時,我哥沈決路過,也插進來說一句:

「確實不如湉湉。」

說得多了,我摔了琴蓋要和他打架。

他輕而易舉把我放倒,看著我涕泗橫流的臉錯愕,隨即哂笑:

「不就是說了句事實嗎?這有什麼好哭的?」

盛湉「恰好」路過,穿著我媽給她新買的白裙子站在一邊,精緻得像天上的仙女。

聲音也柔柔的:

「輕輕很努力的。」

沈決嗤笑一聲,點點我的腦門:「她就是笨。」

我確實很笨。

沈決和盛湉都很聰明,做什麼都輕而易舉。

新學的譜子談幾遍就上手。

但我還要練習更多遍。

他們可以拿前幾名的獎狀回家,被媽媽誇獎,我中上游的成績不算拔尖,只能說不拖後腿。

唯一會被誇的,只有我會沈決不會的鋼琴。

只不過現在沒有了。

我也想過是不是盛湉是真的喜歡鋼琴。

可她並沒有堅持下去。

被誇獎一陣過後,鋼琴似乎成了我們家最不起眼的東西。

我再沒能得到過他們哪怕一次的肯定,即使提起,也只是「湉湉在這方面很有天賦」。

沒有人在乎數十年如一日把它堅持下來的我。

3

但我對盛湉討厭值達到頂峰,還是在十八歲那年。

我和盛湉的生日離得很近。

爸媽總說,要在十八歲給我舉辦一場盛大的成人禮。

我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穿著公主裙,戴著亮閃閃的小皇冠,和林戈一起切蛋糕的場景。

如果林戈能順便和我告白就最好啦。

其實爸媽和哥哥不是沒有察覺盛湉的小心思。

可是小孩子的爭寵,在他們那裡只是盛湉對愛患得患失的表現。

他們表示理解,且並不介意。

家裡沒有和我同仇敵愾的人,我就只能找林戈了。

他是我的竹馬。

比我大半歲,卻老成得像是大我五六歲的哥哥。

我和他吐槽盛湉。

偶爾情緒激動,也罵盛湉。

林戈不說髒話,但也眯著眼睛陪我一起罵。

罵完之後,我又覺得愧疚:

「盛湉比我聰明也比我漂亮。」

「大家更喜歡她也是正常的。」

「我是不是很壞啊?」

林戈就笑,用手揉亂我的頭髮。

然後在我炸毛之前告訴我:

「不會。」

「我最喜歡輕輕了。」

其實這句話,盛湉沒來之前我爸媽也說。

只是盛湉來之後,我再沒聽到過。

他的話讓我紅了臉。

囁嚅著問:「……真的嗎?」

「真的呀。」

少年睜眼時眸子裡倒映著璀璨的光,坦然地再次重複,像是許下什麼珍重的誓言:

「我最喜歡輕輕了。」

4

成人禮掛的是我和盛湉共同的名字。

我不想和她一起辦,撒潑打滾,倒是她反應平平,只說按我爸媽的意思。

老家的親戚難得聚齊。

爸媽不能在短時間內邀請第二次。

最後還是合在一起舉辦。

裙子是一樣的漂亮,蛋糕上的小人也是一人一個,拿到的禮物也是。

本來屬於我的一切,都被切成了兩半。

我只拿其中之一。

切蛋糕是我和盛湉一塊兒。

林戈坐在台下,拿著手機給我照相,眉眼彎彎,鏡頭只對準我一個。

五層的大蛋糕,像放在推車上的精美城堡。

我對著林戈咧開嘴,和盛湉共同拿著的刀就要往下落。

靠近的一瞬,盛湉的手像是有些不穩,加大力道往下狠狠一推。

推車的一面動了動,堆疊的蛋糕往我們這邊傾翻。

我哥站在她身邊,瞬間把她扯過去。

奶油和水果兜頭兜臉地落了我一身。

漂亮的紗裙上滿是黏膩的果醬,愣神的瞬間,粘在我鼻子上的藍莓往下落。

砸在裙子上。

妝也花了。

我愣愣地拿著手裡的蛋糕刀。

底下的賓客鴉雀無聲。

我媽過來打圓場:「輕輕你怎麼這麼不小……」

不是我。

不是我。

我抬眼,看見被哥哥護在身後的盛湉。

一塵不染的。

她還是很漂亮。

頭頂的水晶燈散出的光芒落在她眼睛裡,她朝著我微微彎了眼。

就像十四歲那年,她來我們家見我的第一面。

她是故意的。

憤怒讓我抄起桌上殘餘的蛋糕,就朝著她扔過去。

我哥幫她擋住,對我怒目:「沈輕!你做什麼!!」

爸媽責怪的目光也一同落在我身上。

我也是在那一刻忽然意識到。

指責盛湉只會讓我的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我的父母,我的哥哥。

早就在無形之中偏向了那個更漂亮,更聰明的孩子。

眼淚掉下來的一瞬間。

我看見對面的哥哥臉色有一瞬間的慌亂。

十八歲的孩子長大又沒長大,情緒上頭的時候還和以前一樣,留著淚恨恨地丟下一句:

「我不要過生日了!」

然後倉皇逃跑。

其實我也想他們來追我。

腳步聲跟在我身後的時候,其實我也在想。

如果他們追上來哄我,我就不生他們的氣了。

可停下的時候,我轉身,只看見一片黑色的袍角。

轉角處再無聲息。

可我等呀等。

他們沒來。

5

林戈找到我的時候,我在衛生間掉眼淚。

臉上的妝和奶油跟眼淚混在一起。

擦也擦不掉。

我見他來,哭得還更凶了。

林戈拿了紙巾打濕,一點點給我擦掉臉上沾著的奶油和果醬。

他看著看著,忽然笑起來:

「好像小花貓。」

我抽抽搭搭地哭,冷不防被他嗆一下,下意識地反駁:

「不像。」

「現在不像了。」

林戈笑呵呵地,「擦乾淨啦。」

我看著鏡子裡的人露出原本乾淨的臉,只是頭髮和衣服還髒髒的。

垂下的手被人牽著,手心溫熱。

「走吧,輕輕。」

「去哪。」

「給你補一個生日。」

林戈望著我,眉眼間的溺愛和包容像是要溢出來,眼眸里只倒映出我一個人:

「只有你一個人做主角的生日。」

我溺在他眸色中。

暈乎乎地想。

我還有林戈呀。

相伴十幾年的竹馬。

陪著我一塊兒罵討厭的人的林戈,說最喜歡我了的林戈,永遠站在我這邊的林戈——

拐角處站了個白色的身影。

盛湉的目光落在我和林戈交握的手上。

一瞬間讓我頭皮發麻。

林戈沒有看她,拉著我的手就走。

「小戈。」

盛湉開口,聲音柔和。

林戈腳步未停。

「你說想見我,說要一塊兒去野外看星星。」

「現在我來了。」

林戈的手在一瞬間僵硬。

回頭的目光錯愕:

「是你……」

「是我。」

我也知道的。

林戈有個相識三年的網友。

很投緣,對方的頭像是個黑色塊,他一直認為是個男生。

倆人在網上聊得很好。

甚至約好如果見面,一塊兒去山裡搭帳篷看星星。

林戈和她稱兄道弟時,她並未反駁。

一言一行都像是和他志趣相投的好兄弟。

林戈給我看聊天記錄時並不避諱,只是呵呵笑:「真是緣分。」

交握的手有些顫抖。

我的目光落在林戈的側臉。

他看著盛湉,嘴唇動了動。

不要。

不要。

求你了。

求你了。

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默念。

可是手上放鬆的力道,還是再清楚不過地告訴我。

他鬆手了。

我的竹馬。

永遠站在我這邊的林戈——

動搖了。

6

林戈給我許諾的生日補償成了泡影。

他離開時背影有些彷徨,盛湉沒有跟著他走掉,只是站在原地對我笑了笑。

她在笑什麼呢?

我不明白。

她是為了林戈的動搖而感到快意?

還是覺得林戈會因為三年的聊天,就拋下我們十幾年的情誼。

所以我也笑。

後來我才知道。

愚蠢而天真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而已。

7

那個暑假,是我平生過得最糟糕、最糟糕的一個暑假。

我還是照常每天給林戈發消息。

他回消息的速度變得比以前慢了。

偶爾我問他,在不在家,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以往他總說,就算有事也會為了我騰出時間來。

但現在他只說:「抱歉。」

抱歉什麼呢?

我想說沒關係的。

只是手在對話框頓了又頓,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敲下。

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我都沒有拿給爸媽看,第一個想去找的,就是他。

出門時,沈決在背後喊我:「輕輕!你的錄取通知書呢?」

我回頭做了個鬼臉:「不給你看!」

沈決翻了個白眼:「不給就不給,湉湉比你考得好也沒見……」

後面那些話被我選擇性略過。

我拽著錄取通知書和演奏會的門票就往隔壁跑,穿過院子,小路,一路跑到他家院子門口。

林戈家的大門沒關,我興沖沖地就想喊他的名字,像此前無數次那樣。

大聲喊一句:「林戈!」

然後他就會笑眯眯地走出來應我:「我在!」

「林……」

未喊出聲的名被掐滅在我喉間。

我像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扼住了脖子。

清風吹動院子裡的紫藤花架,吹落一兩片花瓣。

架子前的少年垂眸,虔誠而溫柔地在穿著白裙子的漂亮少女額頭落下一個吻。

有花瓣落在她發間,少年伸手,手繞過她頰邊的髮絲——

真美好。

如果不是盛湉和林戈。

就更好了。

盛湉彎著眼:「你不怕沈輕生氣嗎?」

林戈沉默一瞬。

「輕輕……只是妹妹。」

只是妹妹。

盛湉像被觸中什麼開關,咯咯地笑起來。

下一秒,她伸手扯過林戈的領口。

兩個人就這麼親在一起。

林戈沒動。

乖順地讓她親。

小學的時候,林戈送過我一串漂亮的水晶手鍊。

我總不捨得戴,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好,只等重要的場合才會戴出來。

後來它還是碎了。

被不懂事的小孩撞了一下,掉在地上,漂亮的水晶四分五裂。

滿地的殘骸。

我發了好大脾氣,哭了四五個小時。

也不是因為它多珍貴,多值錢。

是因為那是林戈送給我的。

禮物的意義,是它所承載著的感情。

這樣的感情在盛湉來我家之後,家人所給的、獨屬於我的那份就被剝奪了一半。

只有林戈,始終如一。

被哥哥氣到哭鼻子的時候,被爸爸媽媽的偏心傷害到,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大吵大鬧的時候。

我總會想,至少林戈還在。

至少我還有林戈。

他會拍拍我的頭,告訴我他最最喜歡我了。

盛湉根本排不上號。

現在。

這份愛。

被他全盤否認,完完整整地收了回去。

轉頭送給了那個,我最討厭的人。

8

我踉蹌著後退。

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眼淚還是一點點往下掉。

後退撞上一個人的胸膛。

我僵住了身體,低下頭剛想逃,耳邊就響起一個清越的聲音:

「這不我那瞎子侄子和綠茶嗎?」

「親個嘴還整挺美。」

我被他犀利的點評鎮住。

下意識地抬眸,猝不及防撞進林懿似海的眸子。

他的語氣調侃,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看清我的臉時愣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我,語氣淡淡:「哭什麼?」

我沒法說自己暗戀的人被人搶了,那人還是個慣犯。

講出來都覺得丟人。

「沒什麼。」

我帶著鼻音回了他的話,低下頭就想走。

「來給林戈送票的?」

手裡的錄取通知書和演奏會的門票已被抓出了褶皺。

我沒有應聲。

「看樣子他不用了。」

林懿伸手,「給我吧。」

林懿是林戈的小叔叔,比他大三四歲。

小時候出過車禍,腿腳不好,來這邊修養過一陣。

整個人喪喪的,每天就在二樓陽台眺望遠方,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我從小就不懂得看人眼色。

林戈不在我就總去找他玩,不小心剪死過他兩盆花。

我以為他會罵我,但是他沒有。

林懿像故事裡的病美人,陰沉沉的臉也擋不住他天然的美色。

他讓我到他跟前來,然後狠狠掐了兩把我的臉。

我問他:「你不罵我嗎?」

他倏爾笑開,像是新雪初霽:「罵跑了你誰來陪我。」

我被美色所惑,下決心也把他當好朋友。

只是後來我們大吵了一架,關係也就漸漸生疏了。

這票給誰都是一樣的。

我想。

「給你。」

林懿伸手接過,還想說什麼,我卻先一步低頭匆匆逃跑了。

9

我等著林戈告訴我,他和盛湉在一起了。

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我腫著眼睛醒來,也沒從他那裡收到只言詞組。

下樓時,沈決看見我紅腫的眼睛,笑得大聲,我掠過他去冰箱拿冰塊。

盛湉在廚房,見我的一瞬間,彎了彎眼。

我翻了個白眼,去拿冰塊。

過幾天要上台,要快點消腫。

門被人敲響。

我放下冰塊去開門,門口站著的少年仍如清風朗月,見我時微微一笑:

「輕輕。」

我鼻頭有些酸,沒有出聲。

林戈歪了歪頭:「怎麼了?眼睛忽然腫了?要不要我去給你買冰敷眼罩?」

我搖了搖頭,咬住頰側的軟肉,好半天才開口:

「林戈……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林戈微微睜了下眼:「什麼話?」

「我都忘了,你的錄取通知書是不是昨天到了?」

我沒說話。

他有些疑惑,伸了手想要摸摸我的頭,卻撲了個空。

我避開他的手,沒再看他。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鬆開時口腔里一股鐵銹味,我死命壓住語氣里的哭腔。

「林戈,我們不要做朋友了吧。」

他還沒說話,盛湉已經從房間裡面出來了。

我不想讓盛湉看見我難過的樣子,低著頭二次逃跑。

房間門被帶上。

我把臉埋在被子裡。

眼淚再次泛濫。

10

林戈以為我是和他耍小性子。

記恨他推拒我的邀請。

其實不是。

我只是難過他不肯說實話。

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認清我的竹馬。

11

演奏會那天天氣不是很好。

我出門時只有盛湉在家,她在客廳看手機,見我穿著裙子下來,笑了笑。

我沒理她,去開門,她忽然開口:

「這是第幾次了?」

搭在門把手上的手僵住。

「沒有人送花的演奏會,謝幕時應該會難過吧?」

盛湉聲音里含著笑,溫溫柔柔的,卻很冷很冷。

「要不你求求我怎麼樣?」

「沈輕。」

「你求求我,我就去給你捧場。」

我的手有些顫抖。

你看,她都知道。

「盛湉。」

「搶別人的東西,是不是會讓你開心?」

「是啊。」

她坦然承認,雙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看到別人珍貴的東西被搶走,看到她痛苦又無助,真的很讓人開心。」

「沈輕。」

她微微一笑。

「我會搶走你的一切。」

眼淚在將要落下的邊緣。

我狠狠咬住頰邊的肉,不讓它落下花了妝。

「……那你搶吧。」

我輕聲道。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我回頭,擠出一個笑臉:

「能被搶走的,算什麼好東西呢?」

「盛湉。」

「因為自己一無所有,才會去搶別人的東西。」

「既然你這麼喜歡搶,那就送給你吧。」

「我不在乎了。」

12

我是嘴硬。

哪怕落了下風,我也要刺盛湉一句。

嘴上扳回一局,心裡卻一直亂亂的。

獨奏時險些彈錯音,好在最後有驚無險,還是順利完成了。

謝幕之後,雨還沒停,朋友的家人都帶著花來找他們了。

各自圍成一個小圈,充斥著誇誇和掌聲。

我沒有這種待遇。

以前周老師在的時候,也會來送我一束小花,不過她的學生多了,也沒法只顧我一個。

今天她有事,也就沒人了。

我悄悄穿過人群,準備去休息室拿包。

沒人送花的演奏會啊。

反正我都習慣了。

像以前無數次那樣,穿過被愛包圍的人,獨自一人拿東西回家。

在他們沒回來之前,換下身上的衣服。

要不然可能還會被沈決調侃:「這樣漂亮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浪費了」。

「去哪呀?」

手腕被人攥住,腕骨處的溫度沿著手臂攀升。

來人的聲音裡帶著笑,尾音上揚,「小公主是不是忘記了她的花呀?」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我。

小時候我愛穿公主裙,明媚,嬌氣。

家裡大人寵著我,只有林懿,總是似笑非笑地喊我小公主。

笑我太嬌氣。

林戈聽不懂,說那他就是王子。

因為王子和公主會在一起。

「那你是什麼呢?」

我站在林懿的輪椅旁邊問他,企圖把這一切變成一場家家酒。

林懿慣常扯了扯嘴角,然後捏我的臉。

「王子被人搶了,那我就當騎士吧。」

「當騎士要保護公主的。」

「當然。」

林懿笑開:

「騎士永遠站在公主這邊。」

可惜後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林懿在外地上學,來的時間也少。

我們的關係變得越來越淡,只是他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合心意的小禮物。

吵架的源頭是盛湉。

那個時候她剛來我家,還是沒泡開的綠茶,講話細聲細氣,總是在我身後拽我裙角。

我還很喜歡她,總帶著她玩。

林懿不喜歡她。

在我面前不假辭色,還讓我小心些她,說她虛偽,做作。

用詞很難聽。

我被盛湉騙得團團轉,憤怒他不該這麼說一個「無辜、可憐」的女孩子。

林懿被我氣得磨牙,臉色沉得像剛認識我時那樣:「你信她不信我?」

我猶豫了兩秒,心裡的秤到底偏向了香香軟軟的女孩子:「你不能這麼武斷。」

「很好。」

林懿笑,像是吐信子的蛇。

「沈輕。」

「以後被她磋磨就有你好受的了。」

他一語成讖。

13

林懿單手抱著花,身量早已抽條,西裝得體,整個人矜貴又冷淡。

他鬆了手,把花遞給我。

大捧的花塞了滿懷。

浮誇又昂貴。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獨屬於我的花。

我甚至對林懿的到來不抱期待。

第一次參加演奏會時也是下雨天。

我穿了漂亮的裙子,準備了自己最拿手的曲子。

幻想著,等謝幕之後,接受掌聲,爸爸媽媽會拿著花擁抱我,誇我:「輕輕好棒!」

然後我告訴他們:「看吧,我真的有好好在學鋼琴。」

沈輕也有在好好努力。

所以爸媽,可以不要總是只看著盛湉了——

好不好?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也很久。

久到給自己孩子喝彩的家長都一個個散去。

久到音樂廳的人都快走光了。

久到我站在廳門口,看著雨幕落個不停,看著天色暗去。

久到我的肚子餓的咕咕叫。

我才等來了一臉歉意的爸爸。

他說:「抱歉啊輕輕。」

「盛湉忽然發燒了,家裡急著給她送醫院,不小心忘記你了。」

我想說我今天表演得很好,被周老師誇了。

我想說也有朋友的家長指著我說,這個小姑娘很棒。

我想說爸爸,你忘記給我帶花哦,我明明提醒過你的。

對了。

其實這個門票很貴的,老師給我留的家人席位置很好的。

能省好多錢。

爸爸。

發燒不用三個人陪護的。

我也很想,很想——

讓你們來看看漂亮又優秀的沈輕。

可我什麼也沒說。

只是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露出一個笑。

「沒事的。」

「爸爸。」

14

眼淚砸在花上。

我狼狽又難堪的樣子,總是能精準地被林懿捕捉到。

林懿的眉眼軟和了幾分,再次掏出紙巾。

我捧著花,騰不出手,他給我擦,笑了一聲:

「什麼牌子的化妝品防水?改天我送你一套。」

我被他帶偏,下意識地以為自己的妝花了,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把花往他懷裡塞:「我去補個妝。」

「沒有。」

林懿的指尖擦過我的眼尾,勾起一點熱意,「很漂亮,小公主。」

有點羞恥。

他倒是一本正經。

我呆呆地看著他。

好半天,才開口喚他的名字:

「林懿。」

「嗯?」

「你說得對。」

「我錯了,盛湉她……」

「我知道。」

林懿開口打斷我的話,神情漫不經心,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種「你看吧我都說了你不信我就是這樣……」的展開。

他對上我的眼睛,眸色翻湧,卻深不見底。

「沈輕。」

「想不想看他們後悔?」

15

我沒反應過來,林懿也沒多說。

帶著我去吃了一頓大餐,天黑時把我送回家。

腳步聲驚動了院子裡的兩個人。

我和林懿的聊天戛然而止,伸手去開院子裡的燈。

亮起的一瞬間,我看見本來和盛湉牽著手的林戈猛然抽回手:

「輕輕?」

「……小叔?」

盛湉的臉色很精彩。

……我捧著花往前炫了炫,咧開嘴笑:

「小叔今天去看我的演奏會啦。」

「盛湉你看,這花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神色有些陰沉,死死盯著我手裡的花。

看她不高興,我就高興。

「你今天去演奏會了?」

林戈錯愕,上前兩步,「輕輕,你怎麼沒告訴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歪了歪頭,有些疑惑。

林戈喉頭一哽,半晌才說:

「我們是朋友……」

「你忘了?」

我捧著花,垂眸笑:

「那我再說一遍。」

「林戈。」

「我們不要做朋友了。」

16

我洗完澡出來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發消息的人有兩個。

我點開林懿的對話框,他只截了個圖,是盛湉給他發送的好友申請。

申請資訊:小叔,我是輕輕的表姐,今天謝謝你……

林懿給拒了。

我擦了擦頭髮,回了他一個表情包。

然後點開林戈的消息。

「輕輕你生氣了?」

「上回你說的那個公園還去嗎?我明天有時間。」

「抱歉啊,這段時間有些忙,所以沒顧上你。」

我抿了抿唇,在手機上敲敲打打。

「林戈。」

「如果我和盛湉只能選一個,你要怎麼選?」

那邊的正在輸入中跳了又跳,卻半天沒能給出一個答案。

我耐心地等待。

終於在頭髮半干時等到了他的回覆。

「輕輕。」

「湉湉或許沒有你說的那麼壞。」

「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

好好相處?

我扯開嘴角,有些諷刺地笑了。

最先要和她好好相處的是我。

故意排擠我搶走我愛的人的是她。

到底是誰不能好好相處?

「我知道了。」

我回復。

然後點開他的頭像,乾脆俐落地點下刪除。

那你就和她好好相處吧。

林戈。

17

暑假快結束的那幾天,林戈也來找過我。

在我家樓下喊我的名字。

我假裝聽不見,沈決問我是不是吵架了,我也假裝沒聽見。

把他們都當空氣。

盼著暑假快點過去,好開始我的新生活。

終於到開學的日子,爸媽和哥哥去車站送我們。

盛湉和我在一個城市。

林戈也來了,見我時眼睛亮了亮,想和我說話,我頭一撇,假裝低頭看手機。

正好是和林懿的聊天介面:

「我要準備上高鐵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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